沉重的马车车轮碾过陇西的黄土,扬起滚滚烟尘。车帘隔绝了外界的景象,也隔绝了林欣儿望向家人最后的目光。车厢内,装饰简单,铺着厚实的毡毯,但对于习惯了军营简朴和郿县草堂自由的林欣儿来说,这方寸之地更像一个移动的囚笼。
章邯带来的玄甲锐士护卫森严,前后拱卫着林欣儿的马车。章邯本人则骑着高头大马,行在队伍最前列,背影挺拔而冷硬,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整个队伍沉默而肃杀,只有马蹄声、车轮声和士兵整齐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林欣儿靠在车厢壁上,指尖冰凉。离别的愁绪和对未来的茫然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咸阳,那座传说中的帝都,权力的中心,对她而言不是荣耀的殿堂,而是深不可测的龙潭虎穴。太医署?总领“痘症清绝司”?听起来位高权重,但不过是秦王将她这柄“利刃”纳入绝对掌控的牢笼罢了。祖父、父母、哥哥…他们的安危,如同无形的丝线,牢牢系在她身上,让她在咸阳的一举一动都不得不慎之又慎。
车队的伙食是标准的行军配置:粗糙的粟米饼、硬邦邦的肉干、带着涩味的野菜汤。偶尔能分到一点盐渍的菜蔬,己是难得。对于吃惯了母亲王氏精心烹制的家常菜和军营里偶尔改善伙食的林欣儿来说,这些食物实在难以下咽,尤其是心情抑郁之时。
这天傍晚,车队在一处背风的山坳扎营。暮色沉沉,篝火点点。林欣儿捧着分到的食物,味同嚼蜡。胃里空落落的,心里更是空荡荡的。她无比想念母亲熬的浓稠粟米粥,想念父亲带回来的烤饼香气,想念哥哥偷偷塞给她的羊奶,甚至想念军营里大家一起分食烤肉的喧闹。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带着油脂香气的炸鸡味道毫无征兆地在她意识中弥漫开来!是空间!那座冰冷医院角落里的自动贩卖机!
一股难以抑制的渴望瞬间攫住了她。她迅速看了一眼车厢外。负责“伺候”她的是一名章邯安排的、沉默寡言的中年仆妇,此刻正靠在车厢角落打盹。护卫的士兵在篝火边进食,无人靠近马车。
机会难得!
林欣儿立刻凝神静气,意识沉入空间。熟悉的冰冷药房,熟悉的贩卖机。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想念的——一盒金黄酥脆的炸鸡块!当那散发着罪恶香气的纸盒出现在她手中时,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飞快地扫视一眼,确认仆妇还在沉睡,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块滚烫香脆的炸鸡塞进嘴里!
久违的、充满罪恶感的满足感瞬间在口腔炸开!酥脆的外皮,鲜嫩多汁的鸡肉,还有那混合着油脂和香料的滋味…这来自异世的慰藉,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旅途的疲惫和心中的阴霾。她几乎是狼吞虎咽地解决掉几块炸鸡,又迅速将空盒子和骨头塞回空间(空间有垃圾处理功能),并用袖子仔细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再喝了几口凉水压下气味。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心跳如鼓。当仆妇迷迷糊糊醒来时,只看到林欣儿安静地坐在那里,小口喝着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林欣儿知道,这片刻的“偷欢”,是她在这压抑旅途中唯一的喘息和慰藉。空间,这个她最大的秘密和依仗,此刻成了她小小的、甜蜜的避难所。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欣儿时不时地利用空间“改善伙食”。一块香甜的巧克力、一包酥脆的薯片、甚至一个冰凉甜腻的冰淇淋…这些现代工业的产物,在这个时代是绝对的奢侈品,也是她对抗孤独和压力的秘密武器。每次“偷吃”,她都做得极其小心,确保无人察觉。食物带来的不仅是口腹之欲的满足,更是一种精神上的锚定,提醒她来自何方,也让她在陌生的前路上,保留了一丝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叛逆”和温暖。
旅途并非一帆风顺。离开陇西进入关中平原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不期而至。连绵的阴雨让道路变得泥泞不堪,队伍行进速度大减。湿冷的天气加上连日赶路的疲惫,一些体质较弱的士兵开始出现不适。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士兵咳嗽、流涕,被军医(章邯队伍自带)当成普通风寒处理,灌了些姜汤草药。但很快,咳嗽的人越来越多,而且症状加剧,开始出现发热、胸闷,甚至有人腹泻不止。营地里咳嗽声此起彼伏,士兵们精神萎靡,连章邯那冷硬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章少府,这样下去不行!病倒的人越来越多,恐延误行程,更怕有疫病之虞!” 随行军医忧心忡忡地报告。
章邯看着雨中精神不振的队伍,眼神锐利地扫过林欣儿的马车。他自然知道这位“安平君”的医术通神,但让她出手…是否会显得自己无能?而且,她毕竟是“君”,身份尊贵…
就在章邯犹豫之际,林欣儿主动掀开了车帘。她披着一件厚实的斗篷,走到章邯面前,声音平静:“章少府,士兵们病症蔓延,恐非普通风寒。欣儿略通医理,可否允我查看一二?早做诊断,也好早做防范,不至耽误王命。”
章邯看着林欣儿沉静的眼神,又看了看那些病恹恹的士兵,最终点了点头:“有劳安平君。”
林欣儿在仆妇的陪伴下(章邯的监视),走入士兵们的营帐。刺鼻的汗味、潮湿的霉味和病气扑面而来。她仔细查看了几名典型病患:舌苔厚腻,脉象浮紧而滑数,伴有发热恶寒、头身困重、胸闷脘痞、恶心腹泻等症状。
“湿温。” 林欣儿心中有了判断。这是典型的感受湿邪,郁而化热,困阻中焦之症。在秋雨连绵、环境湿冷、士兵疲惫抵抗力下降的情况下,极易流行。
“章少府,此乃‘湿温’之症,非疫疠,但传染性不弱。需立刻将病患隔离,与健康者分开饮食居住。所有营帐加强通风除湿,饮食忌生冷油腻,多饮热水。” 林欣儿条理清晰地提出建议,“欣儿可开一方,以藿香、佩兰、厚朴、茯苓等化湿解表,清热和中为主,需大量煎煮,让所有出现症状者服用。未病者,可用艾草、苍术熏燃营帐,辟秽化浊。”
她报出药方,随行军医连忙记录。章邯立刻下令执行。药材车队有携带,很快便凑齐了。
林欣儿没有袖手旁观。她亲自指导军医和伙夫如何煎药(强调火候和时间),如何分配药汤。她还冒着小雨,在隔离病患的营帐外,用简易的土灶点燃艾草和苍术,带着仆妇一起,一顶帐篷一顶帐篷地进行烟熏消毒。浓烈而带着药香的烟雾在雨幕中弥漫开来,驱散着湿浊之气。
她的动作麻利,神情专注,没有丝毫“君”的架子。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沾湿了她的斗篷下摆,她也浑然不觉。那些生病的士兵,看着这位身份尊贵的女君,为了他们这些普通士卒冒雨忙碌,亲自点艾草,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感激。
药汤熬好后,林欣儿又亲自端了一碗,走到一个病情较重、不停咳嗽的年轻士兵面前。那士兵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被她轻轻按住。
“别动,趁热喝了。” 林欣儿的声音温和,将药碗递到他手中。
士兵捧着温热的药碗,看着眼前这位传说中“活菩萨”般的安平君,眼圈一红,哽咽道:“谢…谢君上!小的…小的…” 他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仿佛喝下去的是琼浆玉液。
这一幕被许多士兵看在眼里。接下来的几天,林欣儿每日都去查看病患情况,调整药方(根据症状变化加入或删减几味药),指导护理。她的方子效果显著,大部分士兵在服药两三天后,发热渐退,咳嗽胸闷减轻,精神明显好转。营地里压抑的病气被药香和逐渐恢复的生气取代。
章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依旧沉默寡言,但看向林欣儿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的冰冷,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认可。这位安平君,不仅有惊世医术,更有体恤士卒的仁心和躬身力行的担当。难怪蒙毅和林禹对她如此维护,也难怪王上如此看重。
当最后一名病愈的士兵被解除隔离,队伍重新整装待发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所有被林欣儿救治过的士兵,在各自什长伍长的带领下,自发地列队在林欣儿的马车前。他们没有喧哗,只是整齐地、深深地躬身行礼!数百名铁血汉子,用这种无声却最庄重的方式,表达着他们最朴素的感激和敬意!
林欣儿站在马车旁,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眶微微发热。一路上的离愁别绪,对未来的忧虑,似乎在这一刻被这无声的暖流冲淡了许多。医者仁心,能救人,能被需要,能被真心感激,便是她在这乱世中最大的慰藉和价值所在。
章邯策马过来,看着这感人的一幕,破天荒地没有催促。他沉默片刻,对林欣儿道:“安平君,仁心仁术,将士感念。启程吧。” 语气虽淡,却己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马车再次前行。林欣儿坐在车厢内,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药碗的温热,耳边回响着士兵们无声的谢意。她轻轻抚摸着袖中母亲新做的袄子,心中那份对咸阳的抗拒和恐惧,似乎被悄悄抹平了一些。纵然前路荆棘密布,但行医济世的本心,将是她永不熄灭的灯火。而空间里那盒偷偷藏起来的巧克力,此刻尝起来,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别样的甘甜。西行之路,道阻且长,但仁心所向,亦有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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