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痘接种的巨大成功，如同插上了翅膀，其效果和意义远超之前的人痘，迅速传遍了秦军各部，甚至惊动了整个咸阳朝堂。秦王嬴政在接到蒙毅和林禹的详细奏报后，龙心大悦！他敏锐地意识到，这“牛痘”之法一旦推广全国，将为大秦永绝“虏疮”之患，省下无数人力物力，其功绩足以彪炳史册！林欣儿的名字，在他心中己从“有用的砥石”上升到了“国士无双”的高度。
但同时，嬴政的掌控欲和帝王心术也运转到了极致。如此国之重器，绝不能仅掌握在一个女子、一个地方军营手中！必须收归中枢，置于绝对掌控之下！而且，陇西的乱局和林家展现出的价值，也需要更首接、更强力的掌控。
于是，一道新的王命随着一位特殊的钦差，抵达了狄道大营。
来人身高八尺，面容刚毅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身着黑色绣银线的宫廷禁卫统领服饰，腰佩长剑，身后跟着一队气息沉凝、步伐整齐划一的玄甲锐士。他便是秦王近年来提拔的心腹爱将，以行事果决、手段强硬著称的少府章邯！
“蒙都尉，林都尉，林医官，接王命！” 章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穿透力，在营帐中回荡。
蒙毅、林禹、林欣儿及在场将校躬身听令。
章邯展开诏书：
“秦王诏曰：兹有医官林欣儿，天授仁心，妙悟岐黄，创‘牛痘’神术，活人无算，功在社稷，泽被万民！特晋封林欣儿为‘安平君’，秩千石，赐玉璧一双，东海明珠一斛！令其即刻整理‘牛痘’之法全部要诀、器具、痘苗及精熟此术之医官学徒，由少府章邯护送入咸阳太医署，总领‘痘症清绝司’，专司‘牛痘’之术全国推行事宜！陇西郡守蒙毅，辅佐有功，加封关内侯，食邑千户，仍领陇西郡守及狄道防务。都尉林禹，忠勇可嘉，晋爵‘公乘’，仍领本部锐士营，协防陇西。钦此！”
诏书宣读完毕，营帐内一片寂静，随即响起压抑的惊叹。安平君！女子封君！秩千石！这是何等殊荣！更别提那玉璧明珠的厚赏！蒙毅封侯，林禹晋爵，亦是厚赏。然而，诏书的核心命令却如同冰冷的枷锁——林欣儿需立即交出牛痘所有技术和人员，由章邯“护送”回咸阳！
这哪里是封赏？这是赤裸裸的收割和掌控！将林欣儿和她创造的“牛痘”体系连根拔起，移植到咸阳太医署这棵大树上，从此彻底归秦王所有！而林禹和蒙毅的晋升，更像是秦王安抚林家、稳住陇西的筹码。
林欣儿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咸阳！那座权力的巅峰之城，也是巨大的黄金囚笼！一旦踏入，她的命运将彻底由秦王掌控，再无自由可言！她的家人怎么办？哥哥虽然晋升，但根基尚浅，如何能护住祖父父母？牛痘的推广，在咸阳太医署那些墨守成规、论资排辈的老家伙手里，真的能顺利推行吗？
蒙毅眉头微蹙。他理解秦王掌控核心技术的意图，但如此急切地将林欣儿带走，对陇西刚刚稳定的人心、对后续可能的疫情（毕竟牛痘尚未全民接种），都是隐患。而且，章邯此人…绝非善与之辈。
林禹更是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头。妹妹要被带走！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咸阳！这比任何毒计都让他感到愤怒和无力！秦王用高官厚禄，温柔而残酷地斩断了他刚刚获得的、保护家人的力量！
“臣（末将）领旨，谢恩！” 蒙毅和林禹压下心中波澜，率先躬身行礼。皇命难违。
林欣儿深吸一口气，也缓缓下拜：“臣女…林欣儿，领旨谢恩。” 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章邯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人，尤其在林欣儿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那平静的面容下看出些什么。他收起诏书，语气公事公办：“安平君，王命紧急。请君即刻着手整理移交事宜。所需人员、器具、文书、痘苗样本，务必详尽无遗。三日后，本官护送你等启程。”
“章少府，” 蒙毅开口，“安平君于陇西军民，恩同再造。此去咸阳，路途遥远，且牛痘之术移交千头万绪。可否宽限五日？也好让军民略表心意，也让安平君妥善安顿家眷？” 他在为林欣儿争取时间，也试图缓和章邯带来的压迫感。
章邯面无表情：“蒙侯，王命如山。三日，己是极限。安平君深明大义，当知轻重缓急。至于家眷…” 他目光扫过林禹，“林公乘乃国之干城，忠勇无双，其家眷在陇西，自有蒙侯与林公乘照拂，安全无虞。安平君尽可放心。”
放心？林欣儿心中冷笑。秦王这是要将她和家人分开，互为牵制！她在咸阳为质，家人便是秦王掌控她的筹码；而家人留在陇西，她的安危也成了秦王掌控哥哥林禹的筹码！
“臣女明白。” 林欣儿再次躬身，“三日内，必当整理妥当，随少府启程。” 她没有争辩，争辩无用。她需要时间思考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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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儿…咸阳…那地方…” 王氏抓着女儿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郿县郡守府的经历，让她对“贵人”和“官府”充满了恐惧。
“阿娘，别怕。” 林欣儿强笑着安慰，“王上封我做‘君’，是好事。去太医署，也是做我该做的，推广牛痘，救人更多。”
“可是…” 林老医师忧心忡忡，“太医署水深…你一个女子…”
“阿翁放心，” 林欣儿握住祖父的手，“孙女懂得藏锋，也懂得周旋。况且，有王命在身，他们不敢轻易为难我。” 她看向林禹，眼神带着嘱托，“哥，阿翁阿爹阿娘，就交给你了。”
林禹重重点头，声音沙哑而坚定：“欣儿放心！只要哥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任何人动爹娘和阿翁一根汗毛！你在咸阳…万事小心！哥…哥会尽快立下更大的军功！哥会去咸阳找你！” 少年都尉的眼中，燃烧着对权力的强烈渴望和守护亲人的决绝。
这三日，林欣儿在章邯派来的文书官“协助”（实为监督）下，整理着牛痘接种的所有资料：详细的流程说明、器械图纸（简易柳叶刀、取脓工具）、痘苗制作保存方法、注意事项、以及张医官和十名太医署学徒的名册。她写得极其详尽，毫无保留。因为她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藏私只会引来更大的猜忌和危险。
同时，她也在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 **空间储备：** 她将空间里剩余的抗生素、强效解毒剂、等紧要物品，做了更隐秘的分装和伪装。一部分伪装成特制“救心丸”、“安神散”，留给祖父母亲以防万一；一部分自己随身携带。
* **人员安排：** 她私下找到张医官和几名最可靠、医术也最好的学徒（包括她观察过品行端正的），除了明面上的资料，还额外传授了一些更精细的操作技巧和应急处理心得，叮嘱他们去了太医署要互相扶持，低调行事，遇到困难可暗中联系她（她留下了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通过林禹转递的隐秘联系方式）。
* **家人叮嘱：** 她反复叮嘱祖父父母要深居简出，身体不适立刻找张医官（暂时还留在陇西），任何陌生人接近都要警惕。她将秦王赏赐的大部分金帛都留给了家里，只带走了象征身份的部分。
离别的前夜，营帐内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浓浓的离愁别绪。王氏强忍着泪，给女儿收拾行装，将新做的袄子叠得整整齐齐。林武将那把精钢匕首仔细地绑在女儿的随身药箱内侧。林老医师默默地将自己压箱底的几颗珍藏多年的老山参切片包好，塞进孙女的行囊。林禹则将自己贴身佩戴多年、据说能辟邪的一块古玉塞到妹妹手中。
“欣儿…到了咸阳…要吃饱穿暖…别累着自己…” 王氏终于忍不住，抱着女儿哭了出来。
“阿娘，我会的。” 林欣儿拍着母亲的背，声音哽咽。
“欣儿，” 林老医师语重心长，“医者仁心，但也要懂得自保。遇事…多思量，莫强出头。”
“孙女谨记阿翁教诲。”
林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抱了抱妹妹，一切尽在不言中。
翌日清晨，寒风凛冽。章邯带来的玄甲锐士己列队完毕，车马齐备。林欣儿一身素净的官服，外罩王氏新做的袄子，向蒙毅、林禹以及前来送行的张医官等行礼告别。
“安平君，请。” 章邯面无表情地示意。
林欣儿最后看了一眼家人。祖父和母亲在营帐门口，被林禹和林武搀扶着，泪水涟涟。父亲林武紧抿着唇，眼神不舍。哥哥林禹，身着都尉甲胄，腰悬秦王新赐的佩剑，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深深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心底。
她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酸楚和不安，转身，步履坚定地走向了章邯身后的马车。车帘放下，隔绝了陇西的风沙和亲人的目光。
车轮滚动，碾过黄土，驶向未知的咸阳。林欣儿，这块被帝王从“僻壤”寻获、在烽烟中打磨出绝世锋芒的“砥石”，终于被收入了权力中枢的剑鞘。等待她的，是更广阔的平台，也是更凶险的漩涡。而留在陇西的林禹，手握权柄，心中埋下了更深的种子，他眺望着妹妹离去的方向，眼中只剩下一个信念：变强！去咸阳！砥石归鞘，锋芒未敛，只是暂藏。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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