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仁心，君王之锢**
** 暗夜独思**
函谷关的夜风裹挟着血腥气钻入药帐，吹得青铜灯树上的火苗忽明忽暗。林欣儿独坐案前，指尖无意识地着一支现代钢笔——这是她偷偷从空间商场取出的派克金笔，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感安心。案几上摊开的竹简写着"柴胡三钱，黄芩五钱"，墨迹却突然晕开成团，如同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等这场仗结束……"**
她望向帐外摇曳的火把，光影在麻布帐幔上投下士卒巡逻的剪影。远处传来伤兵的呻吟声，混着更夫报时的梆子响。自韩国边境交战以来，这己是第七个不眠之夜。嬴政的东征才刚刚开始，韩国之后还有魏、楚、燕、齐……**那些史书上轻描淡写的"某年某月，秦灭某国"，实则是无数个这样的血腥长夜堆砌而成。**
指腹擦过钢笔笔夹上细微的划痕，这是她前世在急诊科值夜班时留下的。那时她总抱怨加班辛苦，如今想来却是奢侈的自由——至少不必在救人与自保之间如履薄冰。帐角药碾里残留的止血散泛着铁锈味，让她想起三日前那个十五岁的韩军俘虏，少年肠穿肚烂却还死死攥着半块麦饼。
**"或许该离开了。"**
笔尖在竹简上轻轻一点，墨迹晕开成小小的圆。她想起去年在巴蜀深山见过的云海，千峰如黛间晨雾翻涌；想起楚地渔民唱的采菱歌，老渔翁缺了门牙却笑得比咸阳宫任何贵族都真切；甚至想起邯郸城外那片野花遍地的山坡，蒲公英的种子乘着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权谋，没有监视，只有自由的风。**
"阿姊还不歇息？"少年亲兵端着热浆进来，甲胄下露出的一截手腕还缠着麻布。林欣儿迅速将钢笔收回空间，顺手把写满"江湖"二字的竹简塞进药筐底层。
"给重伤营再配些麻沸散。"她搅动陶碗里的浆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帐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跪拜声，林禹掀帘而入，肩甲上凝着夜露："蒙将军染了瘴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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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帐对弈**
蒙恬的高热在第三日清晨终于退去。林欣儿正揉着酸胀的脖颈，忽见药帐毡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嬴政竟在暮色时分独自前来，玄色深衣上连玉组佩都未系，只提着个紫檀木棋枰。
"陪寡人下一局。"君王指尖掠过案上散落的药方，在看见某张竹简边角的墨渍时微微停顿。
黑白玉子落在枰上清脆作响。林欣儿执黑，故意让三子，却还是被杀得片甲不留。嬴政的棋风如用兵，白子看似散落各方，转眼却成合围之势。当她第三十七手误入陷阱时，玉枰突然映出修长阴影——嬴政倾身扣住她欲落子的手腕。
"心不在焉。"君王拇指按在她腕间跳动的血脉上，"这步若落，北角黑子尽殁。"
林欣儿这才惊觉自己险些自断生路。玉子的凉意沁入肌肤，她垂眸看着棋局——自己的黑子早己被白龙围困，就像……**就像她被困在这盘天下棋局中，每一步都逃不过执棋者的眼睛。**
"臣女只是在想，"她轻转黑子避开嬴政的指尖，"等大王平定韩国后，或许该去各地寻些新药材。军中所备金疮药方，对付南方的毒虫咬伤怕是不足。"
嬴政落子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白子敲在枰心发出"嗒"的轻响："哦？想去何处？"
"巴蜀的深山有七叶一枝花，楚地水泽多生九死还魂草。"她故意说得轻松，指尖划过棋盘东南角，"听说燕赵之地有种雪莲，生于悬崖绝壁，可解百毒。"
白子"啪"地落在天元，截断黑子最后一条生路。嬴政忽然用棋笥边缘挑起她下巴，青铜的凉意激得她睫毛轻颤："寡人若不许呢？"
**——他当然知道她想走。**
**——可他是王，不是邯郸街头能随心所欲的少年。**
**——她若走了，这偌大咸阳，还有谁能这样毫无顾忌地同他说话？**
帐外传来蒙毅求见的通报声。君王收回手时，袖摆扫乱了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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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下剖白**
那夜林欣儿辗转难眠。药童的鼾声与远处马嘶交织，她索性起身查药。月光如水银泻地，将药碾、铜秤都镀上冷辉。鬼使神差地，她走向关城箭楼——那里能望见韩军营地残余的篝火。
青砖台阶上凝着夜露，却在第三阶出现一双玄舄。嬴政独自凭栏，未戴冠冕的长发被风吹起，背影竟显出几分孤寂。
"大王……"她进退两难。
"过来。"君王的声音比夜风还淡。
城墙垛口处，一块被投石车砸出的裂痕里新生了野草。林欣儿盯着那抹倔强的绿，听见嬴政突然开口："你可知寡人为何纵容你的秘密？"
她心跳漏了一拍。空间商场的存在，那些超越时代的医术，还有她偶尔脱口而出的现代词汇……
"因你眼中没有畏惧。"君王的声音混在风里，"太医令见寡人手抖，你那个兄长答话时脖颈流汗。可你看寡人时，"他顿了顿，像在斟酌用词，"就像看邯郸街头的贩夫走卒。"
林欣儿攥紧袖中的钢笔。她当然怕，但现代人平等的灵魂底色，终究无法对皇权产生骨子里的奴性。
"那大王可知，臣女最怕什么？"她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影，月光为群山披上银纱。
嬴政转身，眸色比夜色更深："说来听听。"
"怕成为笼中雀。"她轻抚箭楼斑驳的城墙，砖石缝隙里还嵌着半枚断箭，"咸阳宫的画眉鸟食精脍、饮甘露，可它们……"一声悠远的雁鸣划过夜空，她仰头望着那队南飞的影子，"永远飞不过宫墙。"
**——他忽然想起幼时在赵国的日子。**
**——那时他也曾仰头看雁，想着有朝一日能飞出邯郸。**
**——可如今他己是王，却比任何人都不得自由。**
嬴政的侧脸在月光下如刀刻般锋利。远处传来士卒换岗的号令，惊起几只夜栖的乌鸦。
良久，他忽然解下腰间龙纹玉佩。青玉在月光下流转着水波般的纹路，系绳还带着体温："拿着。"
玉上"如朕亲临"的刻痕硌着她掌心。
"寡人亲征期间，"他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妥协，"许你游历各郡采药。但每月初七须遣黑冰台暗卫报平安。"
林欣儿怔住了。她没想到……
"怎么？"嬴政挑眉，"不满意？"
"臣女只是……"她突然发现君王眼角有细纹，这个统一天下的男人也不过十九岁，"突然觉得，大王也没那么可怕。"
夜风送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嬴政转身望向韩地方向，袖中却滑出个小陶瓶落在她脚边——是空间里才有的速效救心丸。
**——他终究还是放她走了。**
**——不是因为他愿意，而是因为他知道，强留的鸟，终究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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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晓启程**
韩王投降那日，函谷关飘起牛毛细雨。林欣儿将最后一批抗生素混入伤寒药，教军医认准琉璃瓶上的红色标记。帐外降卒正被押解而过，锁链声混着秦腔军歌，诡异又和谐。
"真要走了？"林禹帮她系紧犀牛皮斗篷，少年将军的铠甲己换成都尉制式，"大王明明说过灭韩后要重赏你。"
"阿兄。"她将嬴政的玉佩挂在贴身处，青玉很快染上体温，"你看这些韩地伤兵，若无新鲜草药，伤口极易'七日风'。"她故意用秦军对破伤风的俗称。
雨幕中忽然传来马蹄声。蒙毅亲持节钺而来："王命！医女林氏救治有功，赐铜车一乘，持节采药。"副将捧上的木匣里，静静躺着通关文牒和——她的现代钢笔。
车队驶出关城时，细雨在铜车伞盖上敲出清音。林欣儿回头望去，高高的城楼上，玄色身影如鹰隼般立于雨中，旒珠遮住了面容。
**——他想说什么？**
**——想挽留？想叮嘱？还是想……**
**——可他是王，王不能任性，王不能有软肋。**
当车队变成雨雾中的黑点时，那身影仍一动不动。
**"后会……有期。"**
她摸了摸胸前温润的玉佩。铜车转过山隘时，一片沾雨的棠梨花瓣飘进车窗。远处青山如黛，天地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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