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胧的江南古寺,青石板路被雨水润得发亮。小燕子一身红衣,像团跳跃的火焰,正踮着脚扒着藏经阁的窗棂往里瞧——她本是跟着紫薇来上香,却被这古寺的清幽勾起了好奇心,趁人不注意溜到了后院。
窗内,檀香袅袅。一个身着月白僧袍的年轻僧人正临窗抄经,墨色的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睫毛长而密,垂眸时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他的动作极缓,笔尖在宣纸上划过,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仿佛慢了下来,清冷得像山巅不化的雪。
“喂!你写字跟绣花似的,不累吗?”小燕子忍不住敲了敲窗棂,声音清脆得打破了寂静。
僧人抬眸,那双眼睛很淡,像含着一汪秋水,不起半分波澜。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放下笔,双手合十,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你这人真没劲。”小燕子撇撇嘴,却不知怎的,没像往常一样咋咋呼呼跑开。她看着他重新拿起笔,手腕轻转,“你叫什么名字?这里的和尚都像你这样,一天到晚就知道念经写字吗?”
“法号了尘。”他的声音也像他的人,清清淡淡,“诵经抄经,是修行。”
“修行能当饭吃?能比爬树掏鸟窝有意思?”小燕子蹲在窗台上,晃着两条腿,红衣裙摆沾了些泥点,却更显得鲜活。
了尘笔尖一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他抬眼,目光落在她沾着草屑的发梢,还有那双亮晶晶、仿佛盛着星光的眼睛上。那是与这古寺、与他自己截然不同的生命力,炽热,莽撞,带着不顾一切的鲜活。
“各有各的乐趣。”他淡淡道,视线重新落回经文。
小燕子却来了兴致,开始絮絮叨叨讲她在京城的趣事,讲五阿哥怎么被她捉弄,讲尔康紫薇的酸诗,讲宫里的规矩有多烦人。她语速快,像倒豆子,了尘始终没怎么回应,却也没赶她走。
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他月白的僧袍上,泛着柔和的光。小燕子忽然觉得,这清冷的和尚,好像也没那么无趣。
“明天我还来!”临走时,她冲他挥挥手,像只归巢的小雀,蹦蹦跳跳地跑了。
了尘看着她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身影,低头看向纸上那团未干的墨渍,指尖轻轻拂过,唇角似乎有微不可察的弧度。
古寺的寂静里,仿佛第一次,闯入了一抹不肯安分的红。
第二日天刚亮,小燕子就揣了两个刚出炉的桂花糕,踩着露水又溜到了藏经阁。
了尘正在擦拭一尊玉佛,晨光透过窗棂斜斜落在他身上,月白僧袍泛着柔光。听见脚步声,他没回头,只淡淡道:“佛门清净地,不宜喧哗。”
“我没喧哗啊!”小燕子踮着脚凑过去,献宝似的把油纸包递到他面前,“你看,这是西街张记的桂花糕,甜丝丝的,比你们庙里的素饼好吃多了!”
了尘垂眸看那油乎乎的纸包,又看她沾着桂花碎屑的指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却还是接了过来:“多谢。”
“你尝尝嘛!”小燕子催着,自己先拿起一块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道,“昨天听你说话像蚊子哼,是不是天天吃素没力气?”
了尘拈起一块糕点,小口咬下。清甜的香气漫开时,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家中,母亲也曾这样把刚蒸好的糕点递到他手里。那时庭院里的桂花开得正盛,和此刻空气中浮动的甜香竟有几分相似。
“你在想什么?”小燕子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回神,将剩下的半块糕点放回纸包:“施主心意,了尘领了。”
接下来的日子,小燕子几乎成了藏经阁的常客。她会带来宫外听来的新鲜事,会蹲在门槛上看他抄经,偶尔手痒了,还会抢过他的毛笔胡乱画几笔——往往是只歪歪扭扭的小鸟,旁边还要写上“小燕子到此一游”。
了尘从一开始的无奈,渐渐变成了默许。有时抄经到一半,会下意识抬眼看向窗棂,若没看到那抹红色身影,笔尖竟会莫名顿住。
这天小燕子没来。
了尘抄完最后一页经文,窗外的天色己暗。他收拾笔墨时,指尖触到抽屉里那张被压着的画——正是小燕子画的那只丑鸟。他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将画纸小心折好,放进了经卷夹层。
深夜的古寺响起钟声,了尘在佛前打坐,却第一次有了杂念。他想起那抹红衣在阳光下奔跑的模样,想起她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想起她说“爬树掏鸟窝比念经有趣多了”时,眼里闪烁的光。
佛说西大皆空,可这颗沉寂多年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漾开圈圈涟漪。
第二日清晨,他破例走出藏经阁,站在寺门口的石桥上,望着通往山下的路。晨雾中,那抹熟悉的红色身影正跌跌撞撞跑来,手里还举着个鸟笼,远远就喊:“了尘!你看我抓了只画眉,叫得可好听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冲破雾气奔向自己,忽然觉得,这青灯古佛的岁月里,好像真的闯进了一缕不肯熄灭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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