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舵主，”秦越人走到竹榻前，声音平和，“在下秦越人，受李帮主之邀，特来为你诊视。烦请详细说说，当日情形如何？发病时是何感受？如今双腿又是怎样一种状况？”他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如同拉家常般询问。
张有德眼皮抬了抬，有些不耐烦，但在帮主李镇海的目光示意下，还是瓮声瓮气地开口，语气带着烦躁：“还能怎样？跟姓刘的狗贼争泊位，正吵得上火，那狗娘养的还想拔刀！老子怕他？刚摸到刀把子…咔嚓！一个炸雷！就劈在老子眼前！白光一闪，耳朵嗡的一声，跟被大锤砸了脑袋似的！然后…然后这腿就他娘的…不是老子的了！”他越说越激动，猛地捶了一下竹榻，“没知觉！一点都没了！木头！死肉！灌了那么多苦汤子，扎了那么多窟窿眼儿，屁用没有！都是那该死的雷劈的！”他反复强调着“雷劈”和“没知觉”。
秦越人耐心听着，捕捉着他话语中的情绪和细节：“大小便如何？可有失禁或困难？”
张有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问这个，粗声道：“拉撒？那倒还能管得住！就是这两条腿，废了！废了！”他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但隔着被子，那动作与其说是发泄，不如说更像一种…表演。
“在下需检查一下双腿，得罪了。”秦越人说着，示意帮主和管事稍退，便要掀开薄被。
“看什么看！都说了废了！有什么好看的！”张有德猛地一扯被子，情绪激动地抗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张兄弟！”李镇海沉声喝道，“让秦先生看！”语气不容置疑。
张有德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扭过头去，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秦越人动作沉稳地掀开薄被，露出张有德肌肉虬结、毛发浓重的双腿。他没有立刻触碰，而是先仔细观察：皮肤色泽正常，未见溃烂或异常斑点；肌肉轮廓依旧结实，并未出现长期瘫痪应有的明显萎缩迹象。
接着，他伸出手指，以不轻不重的力道，分别按压张有德大腿和小腿的肌肉群。触手之处，肌肉，富有弹性，肌张力正常！绝非中风瘫痪后常见的“软瘫”（肌肉松弛无力）状态！这一发现，让秦越人心头疑云更重。
他不动声色，仿佛只是例行检查，手指顺着腿部肌肉缓缓下移。突然，在张有德毫无防备之际，他左手迅速从袖中滑出一柄小巧的牛角叩诊锤，快如闪电般在张有德右膝下方（髌韧带处）轻轻一敲！
“啪！”
一声轻响。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张有德那“毫无知觉”的右小腿，竟如同装了弹簧般，猛地向上弹跳了一下！膝跳反射存在！ 这是脊髓低级反射中枢完好的铁证！
张有德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但依旧紧闭双眼，装睡。
秦越人心中冷笑，面上却毫无波澜。他假意整理被角，手指“不经意”地拂过张有德的脚心（涌泉穴区域）。
就在指尖触碰的瞬间，秦越人敏锐地捕捉到——张有德的脚趾，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内屈曲、收拢了一下！如同正常人被搔痒时的本能反应！虽然只有一瞬，随即又恢复了“瘫态”，但这细微的生理反应，在秦越人眼中，如同黑夜中的烛火般清晰！
秦越人首起身，目光扫过张有德。当李镇海低声对管事赵三说“码头的事，暂时还是让王副舵主多费心吧…”时，秦越人清晰地看到，张有德闭着的眼皮下，眼珠快速转动了几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流露出强烈的不甘和焦虑。然而，当一名帮众小心翼翼地端来水喂他，另一名帮众为他轻轻捶肩时，他那份不甘又迅速被一种近乎“享受”的依赖感所取代，整个人更深地陷入那种“病弱”的状态里。
检查完毕，秦越人为张有德重新盖好被子，对李镇海道：“帮主，借一步说话。”
走出内室，来到僻静处。陈清和阿萝立刻围了上来。
“先生，如何？”陈清急切地问。
秦越人目光沉静，斩钉截铁：“非风邪入络，亦非气郁血瘀。此乃‘癔症性瘫痪’！”
“‘癔症’？”陈清和阿萝异口同声，充满疑惑。
“正是。”秦越人解释道，“此病非筋骨血肉之伤，乃剧烈情志刺激（争吵欲斗）叠加突发惊骇（惊雷），心神剧震，魂魄不宁所致！其潜意识不堪重压，便将无法面对的矛盾与恐惧，‘转换’为躯体症状——瘫痪！以逃避现实责任，博取关注照料。实乃心病！”
他顿了顿，看着两人，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其身无病，其心自困。欲破此局，寻常汤药针灸如隔靴搔痒。需下猛药，攻其心窍，破其迷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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