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陈清临时在棚户区边缘租下的简陋茅屋，阿萝打来清水，秦越人足足清洗了半个时辰，才勉强洗去身上的煤灰，但鼻腔和喉咙深处那股辛辣的异物感和隐隐的灼痛，却久久不散。他坐在一张破旧的木凳上，面前摊放着收集的粉尘样本、记录症状的竹简（陈清整理）以及那卷神秘的骨骼图谱拓片。
屋内气氛凝重。秦越人闭目凝神，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脑海中反复闪现着洞内外的所见所闻和亲身体验：
矿洞深处那浓稠如墨、无孔不入的粉尘（“粉尘弥漫如浓雾”）；
矿工们毫无防护，在粉尘中奋力劳作（“矿工无防护状态”）；
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砂砾般的刺痛和窒息感（“呼吸受阻、剧烈不适感”）；
棚户区矿工们那标志性的黧黑面色、撕心裂肺的咳喘、乌黑的痰液、按胸的痛苦、动则气促的虚弱（“咳喘、黑痰、胸痛、气促、面色黧黑”）；
自己出洞后那几乎要将肺咳出来的剧烈反应…
各种线索在他精研医理的头脑中飞速碰撞、组合、推演。他猛地睁开眼，拿起一小撮收集的粉尘，在指尖捻动。这粉尘细腻如面，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沉重感和锋锐感。
“是了！”秦越人眼中精光乍现，低沉而清晰地开口，“此病之根，全在这‘金石粉尘’之上！”
陈清和阿萝立刻聚精会神地望向他。
“你们看，”秦越人指着粉尘，“此物源自金石矿脉，其性刚硬、沉重、锋锐。矿工长年累月于洞中劳作，呼吸之间，此等粉尘便如无数细小微针，随气息源源不断侵入肺腑（‘长期吸入石粉尘埃’）！”
他拿起一根细小的竹签，沾了点水，轻轻点在摊开的粉尘上，模拟粉尘进入呼吸道的状态：“肺者，娇脏也，主气，司呼吸，其络脉细微如丝。如此刚硬沉重之金石粉尘，一旦大量吸入，便如沙石落于清潭，无法尽数排出，必定沉滞淤积于肺叶深处（‘沉积于肺’）！”
秦越人用手指在桌面上画着气道分支的图案：“粉尘沉积，如同在肺内铺设了一层厚厚的‘石毡’，首当其冲便是阻塞了那些细微如发的气道（‘阻塞气道’）。气道不通，清气难入，浊气难出，岂能不咳？岂能不喘？岂能不胸痛憋闷？”
他的手指猛地用力，仿佛要将桌面戳穿：“此其一害！更甚者，金石之性，坚硬锋锐，日积月累，如无数微小的刀锉，不断磨损、切割、侵蚀着肺脏内最细微的脉络（‘腐蚀肺络’）！肺络受损，气血运行受阻，肺失濡养，日渐枯萎，焉能不形销骨立？肺络破损，血溢络外，与痰浊相混，焉能不咳出黑痰？此乃‘金石毒’蚀肺之象！”
“金石毒…”陈清喃喃重复，飞快地在竹简上刻下这三个字，这精炼而形象的命名让他心头震动。
“先生，此病…可能根治？”阿萝急切地问，眼中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秦越人沉重地摇头，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无奈：“此毒沉积肺腑，如同砂砾嵌入血肉，非汤药针石轻易可拔除。一旦肺络被蚀，形成痼疾，便如顽石生根，缠绵难愈（‘缠绵难愈’），最终…恐将耗竭肺气，油尽灯枯。” 他顿了顿，语气异常凝重，“故此病之要，不在治，而在防！重中之重，在于预防（‘重在预防’）！”
“如何预防？”陈清追问。
“其一，改善矿洞通风！务必将洞内污浊之气引出，引入新鲜清气，稀释粉尘浓度（‘通风’）！其二，也是最紧要的，”秦越人目光灼灼，“必须为每一位下矿的工人配备防护口鼻之物！隔绝粉尘吸入之源（‘护具’）！若无此二者，纵有神医，对此病亦束手无策（‘治疗棘手’）！”
就在他阐述“金石毒”侵蚀肺络原理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桌上摊开的、描绘着骨骼被奇异方式侵蚀的那卷图谱拓片。那扭曲、坑洼、如同被无形之物啃噬的骨骼形态，与他脑海中想象的粉尘微粒在肺络中切割、腐蚀的画面，骤然重叠！
一道惊雷般的灵光在他脑中炸开！他猛地抓起那卷图谱，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那些异常侵蚀的痕迹，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激动，一个大胆而惊悚的念头不可遏制地涌现：
“莫非…莫非这图谱所示，并非先天畸形，亦非寻常病痛，而是某种更为霸道、更为深沉的‘金石之毒’，不止蚀肺，更能蚀骨入髓？！”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震，仿佛窥见了另一个深藏于黑暗中的可怕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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