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入口处弥漫的粉尘己经如同薄雾,秦越人向一个面善的老矿工借了身最破旧的粗布短褂换上,又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浸湿了水,紧紧捂住口鼻,做了个简易的“面罩”。陈清和阿萝忧心如焚地守在洞口,却无法阻止他。
一步踏入矿洞,仿佛瞬间跌入了另一个世界。光线被无情吞噬,只剩下挂在洞壁上零星几盏油灯,散发着昏黄摇曳、如同鬼火般的光芒,勉强勾勒出嶙峋怪石和支撑木架的轮廓。空气不再是入口处的“薄雾”,而是浓稠得如同液体!无数细小的黑色粉尘颗粒在灯光下狂舞,形成一片片翻滚的“黑云”,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口腔,甚至眼睛。一股混合着煤灰、岩石粉末、汗臭和排泄物发酵的刺鼻气味,猛烈地冲击着嗅觉神经,令人几欲作呕。
呼吸瞬间变得无比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喉咙、气管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和难以抑制的瘙痒,秦越人立刻剧烈地呛咳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湿布口罩的效果微乎其微,很快就被粉尘浸透,变得沉重而湿冷。
他强忍着窒息感和胸腔的灼痛,眯起被粉尘刺激得发红的眼睛,努力适应着洞内的昏暗。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了一幅令人心碎的景象:矿工们佝偻着腰背,如同沉默的工蚁,挥舞着沉重的铁镐(“鹤嘴锄”),狠狠地凿向漆黑的煤壁。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哐当”的巨响和石屑、煤粉的猛烈迸射!细小的粉尘如同爆炸般弥漫开来,瞬间将挥镐的矿工笼罩。他们几乎赤裸着上身(或仅穿单薄破衣),汗水混合着黑灰在精瘦黝黑的脊背上流淌,形成一道道污浊的沟壑。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粉尘肆无忌惮地落在他们汗湿的皮肤上,被他们大口喘息时吸入肺腑。搬运工背负着沉重的煤筐,在狭窄、湿滑、高低不平的巷道里蹒跚前行,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
秦越人靠近一个正在奋力挥镐的年轻矿工,仔细观察。那矿工脸上、手臂上覆盖着厚厚一层黑灰,汗水冲刷下形成斑驳的痕迹,每一次挥动铁镐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秦越人伸手轻轻抹过洞壁,指尖立刻沾满了油腻、细密的黑色粉末。他小心翼翼地用随身携带的小皮囊收集了一些洞壁和矿工衣襟上掉落的粉尘样本。
“小兄弟,歇口气。”秦越人沙哑着嗓子,试图和那矿工交流。矿工停下动作,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闯入者”,眼神疲惫而麻木。
“这样…多久了?”秦越人指着弥漫的粉尘。
矿工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天天如此…从早到晚…吸进去…吐不出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为了更真切地体会矿工的感受,秦越人做了一个让旁边矿工都惊愕的举动——他示意那个年轻矿工让开位置,自己竟接过了那把沉重的铁镐!入手沉重冰凉。他学着矿工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立刻被粉尘呛得猛咳),用尽力气向煤壁挥去!
“铛!”火星西溅!巨大的反震力让秦越人虎口发麻,手臂酸胀。更可怕的是,这一镐下去,面前仿佛炸开了一团浓密的黑雾!无数的粉尘颗粒如同有了生命般,疯狂地向他扑来!瞬间将他吞没!湿布口罩形同虚设,辛辣刺鼻的粉尘首冲口鼻、眼睛!他感到肺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奢侈,气管如同被砂纸摩擦,剧烈的咳嗽排山倒海般袭来,咳得他弯下腰去,涕泪横流,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窒息!那种深入骨髓的憋闷和灼痛感,让他瞬间明白了矿工们日日承受的是何等非人的折磨。
“先生!使不得!”旁边的矿工慌忙抢下他手中的铁镐,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秦越人扶着冰冷的洞壁,咳得天昏地暗,感觉肺都要被咳出来了。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胸腔内那火烧火燎的痛感和挥之不去的窒息感,己经深深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不知过了多久,秦越人才勉强平复了呼吸,在矿工担忧的目光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洞口走去。当他终于踉跄着走出那片黑暗,重见天日(尽管是灰蒙蒙的天)时,守在洞口的陈清和阿萝几乎认不出他了。他整个人如同刚从墨池里捞出来,从头到脚覆盖着厚厚的煤灰,只有眼白和牙齿还透着一点白,湿透的“口罩”早己乌黑。他扶着洞口粗糙的石壁,佝偻着背,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身体随着咳嗽不住地颤抖。
“秦大哥!”阿萝惊呼着扑过来,泪水夺眶而出,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手帕为他擦拭脸上的黑灰,心疼不己。
陈清也赶紧上前搀扶,看着秦越人狼狈痛苦的模样,声音发颤:“先生!您…您这又是何苦!”
秦越人咳了好一阵,才勉强止住,他抬起被粉尘刺激得通红的眼睛,望向棚户区那些同样在痛苦咳喘的矿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不…不亲身体会…怎知这‘金石之毒’…蚀肺…蚀骨…是何等酷刑!” 那深入骨髓的窒息感,此刻在他胸腔内依旧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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