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秦越人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漏进的风声。他不敢眨眼，眼中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那几处敷药的疮口。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被他捕捉到了！
敷药处边缘那原本死气沉沉的灰败僵硬的皮肉，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红！那红晕极其微弱，却像初春的嫩芽，顽强地钻破了死亡的灰败！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那些粘稠如腐胶的黄绿色脓液，似乎被药力强行“拔”出来了一些，变得稍稍稀薄，颜色也似乎淡了一点！而地上那“老乞丐”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也变得稍微明显了一丝丝，胸膛有了极其微弱的起伏！
成了？！秦越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巨大的惊喜冲击着他，让他忍不住想欢呼，却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惊扰了什么。
就在这时——
地上那“老乞丐”紧闭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然后，那双布满污垢和脓痂的眼睑，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虽然此刻布满血丝，浑浊不堪，透着极度的虚弱，但在那浑浊之下，却有一种与乞丐身份格格不入的锐利！如同历经风霜磨砺的寒星，又似深潭般难以见底，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沧桑和沉淀的智慧！这绝不是一双乞丐该有的眼睛！
“老乞丐”——石叟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破败的庙顶，随即缓缓下移，落在了自己胸前那颜色诡异、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泥上。他的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辨别那复杂的气味。最后，那锐利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旁边一脸紧张、满眼血丝、身上还沾着药泥和草屑的少年——秦越人。
石叟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小子！你…你给老夫用了什么？！” 他的目光如刀，扫过石板上残留的草屑和菌盖碎片，“断肠草？！还有…红伞盖的孢子粉？！你好大的胆子！！”
秦越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和那锐利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想后退，但看到石叟虽然虚弱却己恢复清明的眼神，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了上来。他挺首了瘦弱的脊梁，语速飞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观察力：
“前…前辈！您的疮不是普通的毒疮！是邪毒蚀肌！深陷在皮肉筋骨里！脓液像腐胶一样粘稠，皮肉僵死发灰！我在一本叫《南疆瘴疠杂症录》的残书里见过记载！书上说…说寻常药物无用，需用生于阴秽之地的极烈之药才能拔除深毒！我…我实在没办法，才用了这个！我…我尝过一点断肠草，知道它有多毒！所以我只敢用一点点外敷！您看！” 他激动地指着石叟胸前的疮口，“刚才敷上药的地方，边缘见红了！脓也变稀了！您的呼吸也比之前有力了！”
石叟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秦越人因激动和疲惫而涨红的脸。然后，他强撑着，用枯瘦的手臂艰难地支撑起一点身体，低头仔细审视自己胸前的疮口。他的目光从最初的惊怒，渐渐转为惊异，仔细端详着那细微却真实存在的红晕和脓液的变化。最后，那锐利的目光重新回到秦越人脸上，里面蕴含的情绪复杂难辨：有后怕，有严厉，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在无尽荒漠中发现璞玉般的惊奇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激赏。这垂死的老乞丐，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眼中那复杂的激赏，又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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