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园的夜,沉得像一块吸饱了墨汁的天鹅绒,厚重地覆盖下来,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息。巨大的卧室里,只有角落一盏地灯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昂贵家具冰冷的轮廓。空气凝滞,死寂得能听到尘埃落定的声音,也放大了另一种声音——一种压抑的、如同从灵魂深处被挤压出来的沉重呼吸。
林晚躺在宽大得令人窒息的大床上,蜷缩在靠近边缘的位置,像一只试图将自己藏进壳里的蜗牛。丝绸被褥冰凉地贴着皮肤,却驱不散心头的寒。厉墨寒那句“刻你的名字”如同魔咒,在死寂的黑暗里反复回响,每一次都带着冰冷的嘲讽,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关于自我价值的幻想彻底碾碎。她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眼中一片荒芜的空洞,连泪水都己干涸。
时间在冰冷的绝望中粘稠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渐渐模糊。
突然!
一阵如同困兽濒死挣扎般的粗重喘息,猛地撕裂了卧室的死寂!
林晚瞬间被惊醒,心脏狂跳!她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循着声音望去。
就在她身侧不远处,厉墨寒高大的身躯在宽大的床上蜷缩了起来。不再是平日那个掌控一切、冷酷无情的帝王姿态,而是以一种极其脆弱的、自我保护的姿势弓着背脊。他浑身紧绷,肌肉虬结贲起,隔着丝质睡衣都能感受到那可怕的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开来!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鬓边疯狂渗出,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冰冷的光泽,迅速浸湿了额发和枕畔昂贵的真丝面料。
“呃…嗬…”痛苦的、压抑的呜咽从他紧咬的齿缝间溢出,破碎得不成调子。那声音里充满了孩童般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绝望,与平日低沉冷冽的声线判若两人。
紧接着,是更加惊心动魄的嘶喊,破碎、混乱,却带着撕裂灵魂的悲恸:
“妈…别…别跳!”
“回来!求你…回来!”
“别跳海!别走…别丢下我…”
“水…好冷…妈——!!!”
最后那一声拉长的、如同泣血般的嘶鸣,带着一种溺毙般的窒息感,狠狠地撞在林晚的耳膜上!他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握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正在坠落的、无可挽回的东西。
跳海?水?冷?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厉墨寒。那个总是用钢铁般意志武装自己、将一切情绪冰封在冷漠面具之下的男人,此刻在梦魇的深渊里,脆弱得不堪一击,像一个被遗弃在黑暗暴风雨中的孤儿,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在疯狂嘶喊。
他口中破碎的词语,勾勒出一个冰冷而恐怖的画面——坠海,母亲,遗弃,刺骨的寒冷…这难道就是他深埋心底、从不示人的创伤源头?那个将他塑造成如今这副冷酷模样的根源?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尖锐的刺痛感瞬间攫住了林晚。她忘记了恨,忘记了屈辱,忘记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不堪。眼前只剩下这个在无边梦魇中痛苦挣扎、被童年巨大阴影吞噬的、庞大而脆弱的男人。他平日里施加给她的所有压迫和伤害,此刻都被这深不见底的痛苦暂时冲刷殆尽,只剩下一种源自本能的、混杂着怜悯和震撼的悸动。
鬼使神差地。
林晚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己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动作。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向那个蜷缩颤抖的庞大身影挪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自己也难以理解的勇气,轻轻地、试探性地,环抱住了厉墨寒那紧绷到极致的腰背。
她的动作很轻,很小心,像触碰一块随时会碎裂的冰。
隔着被汗水浸透的薄薄睡衣,一股滚烫到灼人的体温瞬间传递过来,烫得她指尖一缩!那温度高得不正常,仿佛他体内正燃烧着一场焚心蚀骨的地狱之火。同时传来的,还有他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
就在她环抱住他的瞬间,厉墨寒那破碎的呜咽和嘶喊,诡异地停顿了一秒。
紧接着!
“吼——!!!”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被彻底激怒般的、震耳欲聋的咆哮在死寂的卧室里炸开!
林晚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到极致的力量猛地从她环抱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背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床垫上,撞得她眼前发黑,肩头的旧伤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厉墨寒醒了!
或者说,是某种根植于骨髓深处的、对任何靠近的威胁本能的防御机制,在瞬间彻底接管了他的身体!
林晚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反压在了身下!沉重的男性躯体如同冰冷的山岳,带着万钧之力,将她死死地钉在床上!他的膝盖强势地顶开她的双腿,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惊人的热度和毁灭性的力量,死死地扼住了她纤细脆弱的脖颈!力道之大,瞬间剥夺了她大半的呼吸!
“呃…”林晚痛苦地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肺部如同被挤压的破风箱,发出艰难的嗬嗬声。她本能地想要挣扎,双手徒劳地去掰他扼住喉咙的手,却如同蚍蜉撼树。
黑暗中,她被迫迎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平日深不见底的寒潭,蔚行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而是充斥着猩红的血丝!如同地狱深处燃烧的熔岩,翻滚着滔天的暴怒、被侵犯领地的极致杀意,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尚未完全从梦魇中挣脱的、近乎疯狂的恐惧和混乱!他的瞳孔因极度应激而缩成危险的针尖状,死死地锁住林晚的脸,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灼热呼吸,如同濒死野兽的吐息,一下又一下,带着毁灭性的热度,狠狠喷在她的脸上、唇上。
“谁?!”他嘶吼着,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破碎嘶哑,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鼻音和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令人心悸的脆弱。扼住她喉咙的手指又收紧了一分,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森冷的白色,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毒蛇。“你想干什么?!”
林晚被扼得几乎窒息,大脑因为缺氧而阵阵眩晕,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下来。她毫不怀疑,下一秒,这只手就会毫不犹豫地捏碎她的喉骨!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瞬间——
一滴滚烫的、带着惊人温度的液体,毫无征兆地、重重地砸落在她颈窝那处敏感而脆弱的肌肤上!
“滋啦——”
那感觉,如同被烧红的铁水烫到!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高压电流击中!巨大的惊愕甚至暂时压过了窒息和死亡的恐惧!
泪?!
是眼泪?!
厉墨寒…哭了?!
这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扼住喉咙的手更让她心神剧震!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透过模糊的视线和窒息带来的黑暗边缘,努力聚焦在他近在咫尺的脸上。
黑暗中,那张如同雕塑般完美冷硬的脸上,狰狞的杀意和暴怒并未消退,但那双猩红的眼底深处,却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碎裂、崩塌。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被狂风撕扯的蝶翼,一滴接着一滴滚烫的、大颗的泪水,如同失控的熔岩,不断地从他猩红的眼角挣脱,无声地、沉重地坠落。
有的砸在她的颈窝,有的砸在她的脸颊,有的砸在她散乱的发间。每一滴都带着灼人的温度,仿佛承载着他灵魂深处无法负荷的巨大痛苦和羞耻。
那滚烫的液体,和他扼住她喉咙的冰冷杀意,形成了最诡异、最令人心魂俱裂的对比!
“呃…”扼住她喉咙的手,力道似乎因为身体的剧烈颤抖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厉墨寒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用目光将她洞穿、焚烧殆尽!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破旧风箱的拉扯,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暴露了最不堪软弱的、濒临崩溃的脆弱。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咆哮,想怒吼,想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抹杀这失控的瞬间。但最终,从紧咬的齿缝间挤出来的,是嘶哑到了极致、带着浓重鼻音和无法抑制颤抖的威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淋淋的伤口里硬生生抠出来:
“敢说出去…一个字…”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碎的脆弱感,与他此刻强横压制的姿态形成触目惊心的反差,那压抑的哽咽几乎要冲破喉咙,“我…就杀了你!”
最后一个“杀”字,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戾,却也透着一丝色厉内荏的绝望。
扼住她脖颈的手,终于猛地松开!
新鲜的空气如同冰锥,瞬间涌入林晚火烧火燎的喉咙和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和刺痛。她蜷缩起身体,捂着剧痛的脖子,贪婪而狼狈地大口呼吸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喉骨和肩头的伤痛,眼前阵阵发黑。
厉墨寒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从她身上翻身而起!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背对着她,坐在床沿,宽阔的背脊在昏暗的光线下绷紧成一道僵硬而孤绝的线条,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伤痕累累却拒绝倒下的困兽。他抬手,动作粗暴地、近乎凶狠地抹过自己的脸,试图抹去那些失控的、代表软弱的痕迹。
房间里只剩下林晚痛苦的咳嗽声和厉墨寒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喘息。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汗味、泪水的咸涩、以及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羞耻与绝望。
林晚蜷缩在冰冷的床上,颈窝处被泪水烫到的皮肤还在隐隐作痛,喉间的窒息感尚未完全消退。她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那个背对着她的、如同受伤雄狮般沉默而颤抖的背影。
他说要杀她。那眼神里的杀意绝非虚假。
可那滚烫的泪…那破碎的呜咽…那孩童般绝望的呼喊“别跳海”…
这个冷酷无情的暴君,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他的内心深处,原来也囚禁着一个被冰冷海水和巨大恐惧彻底淹没的、无助哭泣的小男孩。
恨意、恐惧、劫后余生的虚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尖锐的刺痛和茫然,在她冰冷的心底疯狂地交织、冲撞。她救了他,换来当众的羞辱和“精油瓶”的烙印;她才华被肯定,却被他亲手抹杀,沦为“定制奖杯”的附属品;她鬼使神差地拥抱了他的脆弱,却差点被他掐死在床上…
而现在,这个刚刚威胁要杀她的男人,背对着她,肩膀在黑暗中无声地、压抑地耸动。
林晚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触碰了一下颈窝处那依旧残留着灼热感觉的皮肤——那里,曾经承接了一滴暴君滚烫的泪。
那滴泪的温度,比他的威胁更让她心惊,也更让她…茫然无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自以为坚不可摧的恨意和绝望的冰层下,悄然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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