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无数把淬了寒冰的细针，呼啸着刮过厉氏集团这栋尚未完工的摩天巨兽的骨架。这里离地面太远，城市的喧嚣和霓虹被稀释成一片模糊的光晕，沉在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唯有高处尖锐的风声和脚下钢筋铁骨的冰冷触感无比真实，真实得令人窒息。
林晚的血液几乎冻僵了。她冲上天台的瞬间，目光就被那个被强行按在危险边缘的单薄身影死死攫住——林澈。她的弟弟，刚从病痛和绝望中挣扎着看见一丝康复的微光，此刻却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半个身子悬在令人眩晕的高空之外。少年清瘦的脸庞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那双与林晚极为相似的眼睛，盈满了破碎的泪光，死死地、无声地望向她。
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就横亘在他脆弱的脖颈上。刀锋压出的那一道细细的红线，在惨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像一条蜿蜒的毒蛇，随时准备噬咬。
“阿澈！”林晚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她无法呼吸，本能地就要往前冲。
“站住！”夏薇薇尖锐的嘶吼撕裂了风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她死死勒住林澈，刀尖又往下压了几分，那丝红线瞬间洇开一小片刺目的鲜红。林澈发出一声短促压抑的痛哼，身体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再动一下，我就送他下去！”夏薇薇的声音因为极致的亢奋和怨毒而扭曲变形，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先是在厉墨寒那张冷硬如冰封石雕的脸上狠狠剜过，最后死死钉在林晚身上，那目光里的恨意浓得化不开，几乎要喷出火来，“都是你！林晚！你这个下贱的灾星！你毁了我的一切！毁了我苦心经营的所有！”
厉墨寒高大的身影在林晚身侧停下，像一道沉默而压抑的山峦。他没有看夏薇薇，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自始至终都落在林澈颈间那片刺目的鲜红上。那抹血色，像一簇妖异的火焰，落在他冰冷的瞳孔深处，无声地燃烧，映出一片骇人的猩红。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比这高空的风更刺骨，空气仿佛被冻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厉墨寒！”夏薇薇厉声尖叫，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看清楚！选啊！现在！就在这里选！”她狂乱地挥舞着没有持刀的手臂，指向自己，又猛地指向林晚，“选我这个被你父亲承认的、和你流着一样血的‘好妹妹’我，还是选这个贱人和她相依为命的宝贝弟弟？”她咯咯地笑起来，笑声癫狂而刺耳，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如同夜枭的悲鸣，“今天，只能有一个活着从这里离开！你选谁？！”
风卷起夏薇薇散乱的长发，如同无数条黑色的毒蛇在她惨白如鬼的脸颊边狂舞。她脸上那抹疯狂的笑容扭曲着，是彻底的毁灭欲燃烧到极致后剩下的灰烬。她再次将刀锋逼向林澈的脖子，那刚刚凝固一点的血痕又被重新割开，新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顺着少年苍白的皮肤滑落，滴在冰冷的钢筋上，晕开一小朵绝望的花。
林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尖锐的疼痛勉强维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她不敢再动，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轻，生怕一丝微小的气流都会成为压垮弟弟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强迫自己看向厉墨寒，用眼神无声地、卑微地乞求，像一个在暴风雨中即将溺毙的人，绝望地望向唯一的浮木。她清楚，此刻林澈的命，就悬在这个冷酷男人的一念之间。
时间在呼啸的寒风中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漫长，如同钝刀子割肉。林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撞得肋骨生疼，也清晰地感受到厉墨寒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暴戾的低气压，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无声地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几乎要将林晚彻底压垮时，厉墨寒动了。
他微微侧过头，视线终于从林澈颈间的伤口移开，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落到了夏薇薇那张因疯狂而狰狞的脸上。他没有看林晚，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首刺夏薇薇扭曲的眼底深处。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在夏薇薇怨毒又隐含一丝期待的癫狂目光里，在刀锋下林澈压抑的恐惧呜咽声中——厉墨寒的嘴角，极其突兀地向上勾了一下。
那不是笑。
那是嗜血的猛兽锁定猎物时，露出的、带着血腥味的森然弧度。
“选你。”厉墨寒的声音低沉平稳，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重量和彻骨的寒意。
夏薇薇脸上的疯狂僵了一瞬，似乎没预料到会是这个答案，随即又被一种扭曲的狂喜覆盖，勒住林澈的手臂下意识地松了一丝，刀尖也微微离开了皮肤些许：“你……你说什么？”她声音里的尖锐弱了下去，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不确定。
厉墨寒没有回答她。他开始迈步，皮鞋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稳定而沉重的“嗒、嗒”声，像死神的倒计时。他一步一步，目标明确地朝着夏薇薇走去，姿态从容得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但那每一步落下，都带着千钧之力，踏碎了夏薇薇眼中刚刚燃起的那点虚妄希望。
他离她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她瞳孔深处那骤然放大的恐惧。
“选你，夏薇薇。”厉墨寒的声音更冷，也更清晰，如同北极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宣判意味，“因为……”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剖开夏薇薇竭力维持的疯狂外壳，“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你身上，流着厉家的血。”
这句话，如同一道裹挟着万钧雷霆的闪电，狠狠劈中了夏薇薇。她脸上的狂喜和怨毒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更深沉的恐惧取代，血色从她脸上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人般的灰败。“什……什么？”她嘴唇哆嗦着，声音细若蚊蚋，握着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刀尖在林澈的脖颈皮肤上划出更多凌乱的红痕，“你……你胡说！你骗我！”她尖叫起来，试图用声音掩盖内心的崩塌，“厉墨寒！你为了救这个小杂种，连这种谎都撒得出来？！”
“所以呢？”厉墨寒己经走到了距离她不到三步的地方，颀长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微微倾身，那双黑眸深不见底，里面翻滚着夏薇薇从未见过的、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森冷风暴。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主宰生死的威压，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也传入林晚紧绷的神经里，“所以，厉家的血脉，无论肮脏还是卑劣……”
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如鬼魅，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
“……由我亲自处置！”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伴随着夏薇薇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瞬间刺破了高空的死寂！
厉墨寒那只骨节分明、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而冷酷地扼住了夏薇薇持刀的手腕！没有丝毫怜悯，只有纯粹的、碾压性的暴力！夏薇薇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瞬间弯折，骨头碎裂的声响清晰得令人作呕。
“啊——！”夏薇薇的惨叫撕心裂肺，剧痛让她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那把染血的尖刀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哐当”一声掉落在几米外的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勒住林澈的手臂也彻底松脱。
少年像断线的木偶，软软地朝危险的边缘歪倒！
“阿澈——！”林晚积蓄到极限的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她像一支离弦的箭，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去！风声在她耳边尖啸，脚下深渊的冰冷气息仿佛己经舔舐到她的脚踝，但她眼中只有弟弟那张失血过多、昏迷过去的惨白小脸。
她的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护栏上，剧痛传来，她却浑然不觉，手臂死死地、用尽全力地抱住了林澈下坠的身体！巨大的冲力让她抱着弟弟一起摔倒在地，坚硬的水泥地撞得她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但她抱紧弟弟的手臂，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如同护住幼崽的母兽，将少年紧紧护在自己身下。
“阿澈？阿澈！醒醒！看看姐姐！”林晚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慌乱地检查着弟弟的脖子，那道被刀锋割出的血痕并不深，但足以刺痛她的心。少年双目紧闭，呼吸微弱，显然惊吓过度昏厥了过去。泪水瞬间模糊了林晚的视线，她手忙脚乱地想撕下衣角给弟弟止血，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熟悉的、极具压迫感的冷冽气息。
厉墨寒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他刚刚扼断夏薇薇手腕的那只手，此刻随意地垂在身侧，指骨关节处沾着几抹刺目的鲜红——那是夏薇薇的血，或许还混合着林澈的。他看都没看身后蜷缩在地上、抱着碎裂手腕痛苦哀嚎打滚的夏薇薇，仿佛那只是一件亟待清扫的垃圾。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般锁定了跪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地抱着弟弟的林晚。
林晚感受到那目光，身体本能地僵硬了一下，抱着林澈的手臂收得更紧，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她抬起沾满泪痕和灰尘的脸，撞进厉墨寒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那里面没有对林澈的关切，没有对夏薇薇的怒火，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审视和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暗流汹涌的沉郁。
他缓缓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仪。蹲下的高度依旧让她需要仰视。他沾着鲜血的右手抬了起来，没有去碰林澈，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道，用那染血的指腹，捏住了林晚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迎向他冰冷的目光。
那粘稠、带着铁锈腥气的血液蹭在她细腻的皮肤上，带来一阵令人作呕的冰凉滑腻感。林晚的胃部一阵翻搅，她下意识地想偏头躲避，下巴却被牢牢钳制住，动弹不得。
厉墨寒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沾着的灰尘、还有那双惊魂未定却依旧倔强地试图藏起恐惧的清澈眼眸。他的拇指微微用力，指腹上的血迹在她下颌白皙的皮肤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痕。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凿出来的，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精准地砸在林晚的心口：
“现在，林晚。”他盯着她，眼神锐利如刀，“该算算我们那晚的账了——”
他微微凑近，带着血腥味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如同毒蛇的信子。那冰冷的、带着毁灭性的质问，清晰地刺入她的耳膜：
“谁给你的胆子，逃去酒吧找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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