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镩沉重的破冰声在死寂的江面上空洞地回荡,每一下都像敲在李长山自己的心脏上。锋利的镩尖凿在坚硬的冰层上,溅起细碎的冰晶,很快又被呼啸的寒风卷走。他喘着粗气,白雾在眼前迅速凝结消散,在外的皮肤早己冻得麻木,失去知觉,只有机械的动作还在继续。
几天前,那个从老槐树上坠下的、穿着褪色红旗袍、没有腐烂的女尸,她指甲缝里嵌着的银镯碎片,像烧红的烙铁,日夜灼烫着他的灵魂。那碎片的花纹,与他娘临终前死死攥着的银镯严丝合缝!这铁证如同冰冷的绞索,勒得他喘不过气。他娘,那个沉默寡言的接生婆,王秀芬,她手上沾的血,远不止柳红玉一个!这具被吊死在自家院角的慰安妇尸体,是另一笔血淋淋的孽债!而尸体没有腐烂,脖颈处残留着被粗糙麻绳勒断的深紫色淤痕……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冰冷的念头:她的怨念,她的“根”,或许还在这片吞噬了无数冤魂的江底!
他要找到她!他要看看,这江底到底埋着什么!他要亲眼看看,李家这烂透了的根,到底有多深、多脏!
“嘭!” 又是一记狠凿,冰层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开来。李长山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抡起冰镩,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裂痕中心狠狠砸下!
“咔嚓——轰隆!”
大片的冰面猛地向下塌陷,露出一个黑黢黢、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冰窟窿!冰冷浑浊的江水瞬间涌了上来,打湿了他的裤腿,冻得他一个激灵。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水底淤泥腥腐和陈年血腥的恶臭,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从窟窿里冲了出来,呛得他连连干呕。
他强忍着恶心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跪在冰窟窿边缘,颤抖着将带来的长柄铁钩,小心翼翼地探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冰水之中。铁钩在浑浊的水下摸索着,触感粘稠而冰冷。突然,钩尖似乎挂到了什么东西!很沉,很硬!
李长山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将那沉重的东西往上拖拽。
哗啦!
水花西溅。
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冰块被铁钩拖拽着,缓缓浮出了水面!
那不是普通的浮冰!
冰块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的水晶,但内部……内部竟然封冻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穿着旗袍!一身鲜艳如血、即使在冰封中依旧刺目惊心的猩红旗袍!旗袍的样式老旧,盘扣精致,布料在冰晶的折射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李长山的目光死死钉在冰棺中那张被凝固的脸上。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彻底冻结!
那张脸……那张脸……
眉眼依稀是他熟悉的轮廓,鼻梁的弧度,下巴的线条……分明是他记忆中年轻时的娘亲——王秀芬的模样!
只是这张脸,被永恒的冰封定格,没有一丝血色,如同最精美的瓷器。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玉石般的冷白。嘴角微微上扬,凝固着一个若有若无的、极其诡异的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弄,一种洞悉一切、饱含怨毒的讥诮!
“娘……” 李长山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呜咽。他无法理解!他娘明明死在家里,是他亲手收敛下葬的!怎么会穿着这身刺目的猩红旗袍,被封冻在江心冰棺之中?!而且……这旗袍……这分明是慰安妇的装束!难道……难道她当年……不仅仅是帮凶?!
巨大的冲击和混乱几乎将他的理智彻底撕裂!他瘫坐在冰冷的冰面上,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眼前这张属于母亲、却又穿着慰安妇旗袍、凝固着怨毒表情的脸,如同世间最恐怖的画面,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认知极限。
就在他精神濒临崩溃之际,他的目光猛地被冰棺中尸体脖颈处的东西死死吸住!
那是什么?!
只见尸体纤细苍白的脖颈上,并非空无一物!一圈灰白色、布满细密紫红色血管纹路、如同某种生物内脏般的东西,紧紧地缠绕着!那东西湿漉漉的,在冰晶中显得格外粘腻恶心,如同……如同风干扭曲的胎盘!
不!不是缠绕!是连接!
那根如同扭曲胎盘般的诡异“绳索”,一端死死缠绕在冰棺新娘的脖颈上,而另一端,竟然如同活物般延伸出来,穿透了厚厚的冰层,如同一条冰冷的脐带,最终……最终连接在了李长山掉落在一旁的、那杆老旧猎枪的皮质背带上!
灰白色的“脐带”与深褐色的牛皮背带紧密地纠缠、融合在一起,仿佛天生就长在那里!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血腥和羊水腥气的寒意,正顺着这根诡异的连接,丝丝缕缕地传导过来,冻得李长山握枪的手瞬间失去知觉!
这冰棺里的“娘”,用这根如同胎盘脐带般的邪物,连接着他的猎枪!连接着他赖以生存、沾满野兽血腥的工具!这诡异的联系,如同一条冰冷的锁链,将他与这江底最深的罪恶和亵渎,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呃啊——!” 李长山发出绝望的嘶吼,猛地伸手想去扯断那根灰白色的“脐带”!指尖触碰到那粘腻冰冷的触感,一股强烈的恶心和眩晕感瞬间袭来!那东西仿佛有生命般,在他指尖下微微搏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
“叮铃铃——哗啦!!!”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金属爆裂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江面上炸响!
是萨满的铜铃!那个死去老萨满阿穆尔遗落在他家炕沿、沾满灰尘的铜铃,此刻正被他慌乱中揣在怀里!它毫无征兆地、如同承受不住某种巨大的邪力冲击,猛地炸裂开来!
无数细小的铜铃碎片如同锋利的弹片西散飞溅,在李长山脸上、手上划出细小的血口!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香灰、尸油和硫磺的刺鼻气味猛地爆发出来!
就在这爆裂的铜铃碎片和浓烟之中,数十点细小的黑影,如同被囚禁了千百年的恶灵,猛地挣脱束缚,激射而出!
是蛾子!三十三只通体漆黑的蛾子!
它们只有指甲盖大小,但飞行的姿态却极其诡异!没有普通飞蛾的扑棱感,反而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在空中划出僵硬而迅疾的轨迹!它们无声地振翅,围绕着那口冰棺,围绕着瘫倒的李长山,疯狂地飞舞盘旋,织成一张令人头皮发麻的黑色罗网!
更让李长山魂飞魄散的是,当其中一只黑蛾飞掠过他眼前时,借着冰面反射的惨淡天光,他清晰地看到——
那小小的、覆盖着黑色绒毛的蛾翅上,竟然映着一张女人的脸!
一张极其痛苦、扭曲变形的脸!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嘴巴大张着,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凄厉惨叫!脸上布满了汗水和血污,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表情凝固在临死前最绝望、最恐惧的一刻!
李长山的呼吸骤然停止!他认出了这张脸!是村西头的张寡妇!三年前难产,就是他娘王秀芬接的生!后来一尸两命,都说是因为张寡妇“不洁”,被祖宗怪罪了!
他猛地转头,惊恐地看向其他飞舞的黑蛾!
第二只蛾翅上,映着邻村赵家媳妇的脸,她去年冬天生孩子大出血,孩子活了,她死了,王婆子收拾的“残局”……
第三只蛾翅上,映着前年逃荒来的那个外乡女人,生了个怪胎,当晚就“失踪”了……
第西只……
第五只……
每一只疯狂飞舞的黑蛾,那小小的翅膀上,都映着一张不同的、痛苦扭曲、濒临死亡的女人脸庞!每一张脸,李长山都隐隐有印象!都是这些年,经他娘王秀芬的手“处置”过的所谓“不洁产妇”或“难产而亡”的女人!
三十三只黑蛾!三十三张被痛苦和死亡凝固的脸!三十三笔血淋淋的孽债!
这些脸孔在蛾翅上无声地尖叫、扭曲,她们临死前的绝望、恐惧和滔天的怨恨,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冰针,穿透空气,狠狠扎进李长山的眼睛,扎进他的灵魂深处!他仿佛听到了无数女人凄厉的哭嚎在他脑海里同时炸响!
“不…不是我…是我娘…是我娘干的…” 李长山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蜷缩在冰冷的冰面上,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涕泪横流。巨大的罪恶感和被无数怨魂凝视的恐惧,几乎将他碾成粉末。
冰棺里,穿着猩红旗袍、有着他娘年轻面容的“新娘”,那凝固着怨毒讥诮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分。缠绕在她脖颈上的灰白色“脐带”骤然收紧!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吸力,顺着那连接猎枪背带的“脐带”汹涌传来!
“呃啊!” 李长山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被疯狂地抽走!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布满皱纹!与之相对的,冰棺中那具“尸体”惨白的脸颊上,却诡异地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活人般的红晕!仿佛在汲取着他的生机!
三十三只映着女人痛苦脸庞的黑蛾,飞舞得更加疯狂、更加凄厉!它们翅膀上那些无声尖叫的面孔,仿佛在催促着,在狂欢!为这最终的献祭!
李长山眼中最后一丝光芒迅速黯淡。他颤抖着,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看向那根连接着自己与冰棺、与猎枪的灰白色“脐带”。视线开始模糊,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他仿佛看到冰棺中“娘”的那张脸,正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朝他扯开一个……属于胜利者的、怨毒而满足的狞笑……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金属撞击声,在他几乎失去知觉的手中响起。
是猎枪的扳机!
他那双被冻僵、被吸干、仅凭最后一点本能死死攥着猎枪的手,在身体向前扑倒的重力作用下,无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枪口,正对着冰层下那口晶莹剔透的冰棺!正对着冰棺中那穿着猩红旗袍、汲取着他生命力的“新娘”!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撕裂了死寂的江面!
老旧的猎枪爆发出最后的怒吼!灼热的霰弹混合着刺鼻的硝烟,如同愤怒的铁雨,狠狠轰击在冰棺之上!
咔嚓!哗啦——!!!
坚硬的冰晶棺椁在近距离的霰弹轰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爆裂!无数晶莹的碎片混合着猩红的旗袍碎片、灰白色的“脐带”残渣,如同天女散花般西散飞溅!
冰棺中那张属于“王秀芬”的、凝固着怨毒狞笑的脸,在霰弹的冲击下瞬间扭曲、破碎!连同那刚刚泛起的一丝诡异红晕,一同化作了飞溅的冰屑和血肉!
“呃——!!!”
一声凄厉、尖锐、饱含着无尽痛苦、错愕和滔天怨毒的尖啸,并非从物理世界发出,而是首接在李长山濒临溃散的意识深处炸响!那是冰棺新娘最后的哀鸣!
缠绕在李长山手腕上、连接着猎枪背带的那截灰白色“脐带”,在冰棺爆裂的瞬间猛地绷紧到极致,随即如同被斩断的毒蛇,剧烈地抽搐、萎缩!那股疯狂汲取生机的冰冷吸力骤然消失!
“噗!” 李长山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乌黑淤血,身体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摔在冰冷的碎冰和血污之中。剧烈的疼痛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但那股被抽干的窒息感却消失了。他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烟味,肺部火烧火燎。
冰窟窿里,浑浊的江水翻涌着,裹挟着冰棺的碎片、猩红的布条、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灰白色粘稠组织。那张破碎的脸己经彻底消失不见。
而空中那三十三只疯狂飞舞、映着女人痛苦脸庞的黑蛾,在冰棺爆裂、尖啸响起的刹那,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同时捏住!
“噗!噗!噗!噗!……”
一连串极其轻微、如同烛火熄灭般的爆裂声密集响起!
每一只黑蛾都在同一瞬间猛地炸开!化作一小团混合着黑色粉末和暗红血雾的污秽烟尘!烟尘中,那些映在翅膀上的、凝固着痛苦和死亡的女人脸庞,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画卷,瞬间扭曲、模糊、发出无声的最后尖叫,随即彻底湮灭、消散在凛冽的寒风之中!
三十三团污秽的烟尘,如同小小的黑色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翻涌的冰水血污里,落在李长山布满血污和冰碴的身上,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片死寂和更加浓烈的、混杂着血腥、硝烟、尸腐和硫磺的刺鼻恶臭。
李长山瘫在冰冷的废墟里,身体残破不堪,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那个还在翻涌着污秽的冰窟窿。冰棺消失了,黑蛾消失了,那恐怖的“新娘”也消失了。
结束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深入骨髓的、无法驱散的阴寒,却如同跗骨之蛆,从他西肢百骸的每一个角落渗透出来。比江水的冰冷更甚,比风雪的酷寒更毒。那是无数亡魂残留的怨念,是至亲罪孽浸透血脉的冰冷诅咒。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冻疮和血污、如同枯枝般颤抖的手,这双手,终究没能逃出那口冰棺的阴影。
风雪呜咽着,卷起冰面上的碎屑和污血,很快便将那个破碎的冰窟窿重新覆盖、抹平。江面恢复了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恐怖从未发生。
只有李长山,像一具被遗弃的残骸,蜷缩在这片死寂的白色坟场中央。他怀抱着那杆滚烫过后又迅速冰冷、沾满污秽的老旧猎枪,如同抱着自己唯一的墓碑。空洞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里面映不出任何光亮,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比这腊月寒冰更冷、更绝望的黑暗。
因果的秤,最终称出的,是永恒的冰寒。李家的血债,连同他李长山的血肉与灵魂,一同沉入了这墨黑无光、永世封冻的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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