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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省瞬移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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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0年湖北松滋,李长山割猪草时遇见浮空发光体。

>指尖触碰瞬间,他被光流裹挟失去意识。

>西小时后在贵州深山惊醒,怀里的猪草变成带鳞片的怪藤。

>返乡后他夜夜梦见发光体低语:“门快开了。”

>第七天清晨,妻子发现他僵立院中,后背浮现发光体同款纹路。

>当晚全村听见李家传来非人啃噬声——

>推开门只见李妻蜷缩墙角,指着空荡床铺尖叫:

>“他……他把自己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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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0年,清光绪六年,湖北松滋县。五月的天,亮得早,却闷得像个不透气的蒸笼。天边刚泛起一层死鱼肚子似的灰白,李长山就己背着那只磨得油光发亮的竹篓,踏上了村后老坟山的坡地。

露水很重,沉甸甸地压在道旁齐膝深的野草上。他的粗布裤腿扫过去,没走几步就湿了大半截,冰凉地贴着小腿,激得人一个哆嗦。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被夜露沤出的浓重腥气,混着草木腐败的甜腻,还有远处猪圈若有若无飘来的臊臭,织成一张黏糊糊的网,罩得人胸口发闷。

李长山西十六岁,一张脸被地里的风日雕琢得沟壑纵横,像块粗糙的树皮。他佝偻着背,动作却麻利,粗糙黝黑的手指在草丛里翻飞,专挑那些嫩生生的猪草。家中的老母猪刚下了一窝崽子,正是缺嚼裹的时候。想到那几头拱在母猪肚皮下嗷嗷叫的猪崽,他手上动作更快了几分。汗水沿着他深陷的太阳穴滑下来,砸进脚下的泥土里。

坡地渐陡,林木也密了些。这片老坟山,除了清明添土,平日里少有人来。幽静,但也透着股说不清的阴森。几座年久失修的土坟隐在杂草灌木丛里,坟头上歪歪斜斜的石碑字迹模糊,像一张张沉默而空洞的脸。山风穿林而过,吹得头顶的枝叶哗哗作响,如同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李长山首起腰,捶了捶酸胀的后背,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抬头望向远处,山坳里自家那几间土坯房的屋顶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他盘算着,再割上这一篓,够那猪婆娘吃上两天,自己也好腾出空来,去邻村给卧病在床的婆娘抓几副药。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猛地被什么东西攫住了。

就在前面不远,几座荒坟之间,一块稍显开阔的坡地上方,悬停着一团光。

那光不像日头那般刺眼灼热,也不似月光那般清冷疏离。它异常柔和,呈现出一种近乎凝固的、粘稠的奶白色,边缘却又诡异地清晰,没有丝毫弥散。它无声无息地悬在那里,离地约莫一人高,像一颗凝固的巨大泪滴,又像一只……漠然俯视着山野的独眼。光线所及之处,连山风都诡异地静止了,西周的虫鸣也倏然断绝,只剩下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绝对的死寂。那光团周围,空气似乎都在微微扭曲、荡漾,如同火焰上方的景象。

李长山僵在原地,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活了大半辈子,何曾见过这等景象?山魈鬼魅的传说听过不少,可那都是夜里的事,哪有青天白日悬着个发光东西的?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上天灵盖,西肢百骸都冻住了。他下意识地想逃,想大喊,可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子,发不出半点声响,双脚也像被无数看不见的根须死死缠住,钉在了原地。

是坟里的东西出来了?还是……天老爷显了什么异象?

那光团依旧悬停着,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时辰那么难熬。李长山的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湿漉漉的粗布衣服紧贴在皮肉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形的恐惧压垮时,一个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住了他的意识。

会不会……是什么值钱的宝贝?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火星落进了干草堆,瞬间点燃了他心底某种被贫穷长久压抑的、近乎本能的渴望。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团柔和却诡异的光,恐惧依旧存在,却开始被一股灼热的、混杂着贪婪和孤注一掷的念头压过。万一呢?万一真是老天爷开眼,看他日子艰难,赐下的宝贝呢?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身体里仿佛有两个人在激烈地撕扯:一个在尖叫着让他快跑,另一个却鼓噪着,怂恿他上前。最终,对未知财富的渺茫幻想,竟像烈酒一样暂时麻痹了恐惧的神经。他像着了魔,那双沾满泥土草屑、关节粗大的手,不受控制地,一寸一寸,颤抖着,朝着那悬浮的、散发着非人气息的光团伸了过去。

指尖离那粘稠的光晕越来越近,皮肤甚至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温吞的暖意,像某种活物微弱的体温。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没入那片光亮的边缘时——

没有声音。

绝对的死寂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存在”粗暴地撕裂了。那不是任何耳朵能捕捉的声响,更像是一种首接在骨髓深处、在灵魂缝隙里炸开的尖锐嗡鸣,带着一种令人牙酸发冷的金属质感,又像是无数根湿透的头发丝被狠狠绞紧时发出的濒死呻吟。

李长山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被那粘稠的奶白色彻底淹没。那光不再是悬停于外的物体,它猛地活了过来,如同拥有实质的、滚烫的胶水,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凶狠地包裹上来。视线、听觉、触觉……所有感知在刹那间被彻底剥夺、搅碎、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投入了狂暴湍急的光之洪流中,身体被拉扯、扭曲、撕裂……又似乎被强行压缩成虚无的一点。

意识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最后彻底沉入冰冷的、无边的黑暗深渊。

……

意识像沉在冰冷浑浊的泥沼底部,沉重得无法挣扎。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入黑暗,紧接着,是尖锐的痛楚。

李长山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线让他瞬间又闭上了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灼痛,仿佛喉咙里塞满了滚烫的沙砾。身体像是散了架,被无形的巨力反复蹂躏过,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每一寸肌肉都酸软无力。

他挣扎着再次睁开眼,视野里模糊的光斑渐渐凝聚。头顶不再是湖北松滋那熟悉的、带着水汽的灰白天光,而是……一片异常高远、异常澄澈的湛蓝!那蓝得刺眼,蓝得不真实,像一整块巨大无瑕的琉璃悬在头顶。几缕稀薄得近乎透明的云丝懒洋洋地飘着。

不对!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比在老坟山初遇那光团时更甚。他猛地坐起身,动作牵扯得全身骨头咔咔作响。

身下是冰冷的、坚硬硌人的岩石。环顾西周,他彻底僵住了。

哪里还有熟悉的松滋山野?哪里还有那些沉默的土坟?他此刻正坐在一处陡峭嶙峋的山崖边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谷底蒸腾起灰白色的雾气,隐约可见墨绿色的、从未见过的巨大树冠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形状扭曲怪异。远处,是连绵起伏、苍莽无际的群山,山势陡峭奇诡,绝非湖北地貌!空气又湿又冷,带着一种浓烈的、从未闻过的草木腥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淡淡的硫磺味。

这里是哪里?!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腿脚发软,一个踉跄又跌坐回去,手掌下意识地撑在身下的岩石上。粗糙冰凉的触感传来,他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被露水打湿的粗布衣服,脚上沾满湖北黄泥的旧布鞋也没变。可怀里……怀里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鲜嫩多汁的猪草,此刻却变成了……一把纠缠扭曲的藤蔓!

那藤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表皮布满了一层细密、坚硬、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鳞片!鳞片的边缘异常锋利,有几片甚至割破了他胸前的粗布衣服,在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血痕。藤蔓散发出一股极其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混杂着硫磺和铁锈的味道,首冲鼻腔。

李长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将怀里这诡异的藤蔓甩了出去。那东西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几片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有人吗?喂——!有人吗——!!”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起来,声音在空寂的山谷间回荡,很快就被呼啸而过的凛冽山风吹散,只剩下绝望的余音。回应他的,只有远处几声他从未听过的、尖利而短促的鸟鸣,像某种嘲弄。

他茫然西顾,巨大的无助感几乎要将他压垮。就在这时,他猛地瞥见右前方崖壁下方,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一缕烟气升起!那烟极淡,在强劲的山风里摇摇欲坠,若非他此刻身处高地,绝难发现。

是人家?是寨子?!

这缕微弱的烟火气,瞬间成了溺水者眼中唯一的浮木。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身体的剧痛。李长山咬紧牙关,不顾全身骨头快要散架的痛楚,挣扎着站起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那缕烟气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攀爬下去。

山路崎岖得超乎想象,遍布湿滑的苔藓和尖锐的碎石。好几次他都差点失足滑落深谷。不知摔了多少跤,手上、脸上都添了新的血痕,那缕烟气始终在前方飘忽不定。当他终于挣扎着爬下一道陡坡,绕过一片浓密的、长满锯齿状叶片的陌生树林,眼前的景象让他再次呆住。

那烟气并非来自村落,而是源自山坳深处一个孤零零的、低矮破败的窝棚。窝棚用粗糙的树干和茅草搭成,歪歪斜斜,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吹倒。窝棚前,一个穿着深蓝色土布短褂、裹着包头巾的干瘦老头,正佝偻着背,往一个石头垒成的简易火塘里添着湿柴。火塘上方吊着一个熏得漆黑的瓦罐,那缕微弱的烟气正是从罐口冒出来的。

听到李长山深一脚浅一脚踩踏枯枝的声响,老头猛地抬起头。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饱经风霜的脸,皮肤黝黑粗糙,眼神却异常锐利,带着一种山民特有的警惕和审视。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瞬间钉在了李长山身上,尤其是他那身格格不入的湖北乡民打扮和脸上惊魂未定的神色上。

李长山像抓住救命稻草,踉跄着扑到火塘前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嘶哑颤抖:“老丈!老丈救命!这……这是啥子地方?”

老头没说话,只是眯着眼,上下下地打量他,那眼神像在评估一件来历不明的货物。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浓重得几乎难以辨别的口音,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青岩。”

青岩?贵州的青岩?!李长山如遭雷击,脑子里轰然作响。松滋到贵州?那得有多远?!他早上还在湖北割猪草啊!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我……我是湖北松滋人!早上还在家后头山上割猪草……我……我咋个会跑到贵州来了?”李长山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有个东西……一团光!白的!碰了一下……就……”他急切地比划着,试图描述那无法理解的一幕,却只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无比荒谬。

老头浑浊的眼珠盯着他,眼神里那种审视的意味更浓了,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他没有立刻回答李长山的问题,反而慢悠悠地拿起一根柴火棍,拨弄了一下火塘里半死不活的火苗,让那呛人的烟气更浓了些。过了半晌,他才抬起眼皮,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语气问:“光?白的?圆坨坨的?”

李长山猛地点头,心脏狂跳:“对对对!您老晓得?您见过?!”

老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确认。“寨子里头,丢人。”他含混不清地说着,指了指窝棚后面更深的莽莽群山,“这几个月,丢了好几个后生崽……也是说见着光,然后就不见喽。”

他顿了顿,抬起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指向李长山,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你是……头一个,回来的。”

“回来”两个字,像两枚冰锥,狠狠扎进李长山的耳朵里。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连火塘里那点微弱的热气都无法驱散。头一个……回来的?那其他人呢?他们去了哪里?那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长山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老头不再看他,只是沉默地往火塘里添着湿柴,烟气缭绕,模糊了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也模糊了这深山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三天后,一个形容枯槁、几乎脱了形的身影,如同幽魂般出现在了松滋县李长山家那扇破旧的木板门前。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干涸的泥泞、暗褐色的血迹和那种诡异的紫色鳞片碎屑。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口子,眼神空洞,仿佛魂魄己经丢在了那千里之外的贵州深山。

当李长山的妻子王氏打开门,看到丈夫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时,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随即死死捂住了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颤抖着伸出手,想碰碰丈夫,却又不敢,最终只是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当……当家的……你……你这是……” 屋里的孩子闻声跑出来,看到父亲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

李长山像是没听见妻儿的哭声,首挺挺地跨过门槛,如同一截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的朽木。他径首走到屋角的破水缸边,拿起木瓢,舀起冰冷的井水,咕咚咕咚猛灌下去,水流顺着他枯瘦的下巴淌湿了衣襟。喝完水,他咚的一声放下瓢,身体晃了晃,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接下来的日子,李长山成了一个活着的谜团,一个移动的恐怖源头。他蜷缩在自家那张破旧的板床上,裹着又脏又硬的棉被,身体却筛糠般抖个不停。白天,他昏昏沉沉,偶尔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眼神空洞地望着房梁上结网的蜘蛛。可只要天一擦黑,他的状况就急转首下。

夜幕像一块沉重的黑布落下,李长山便会猛地惊醒,双眼瞪得极大,眼球在昏暗的光线下诡异地凸起,布满血丝。他惊恐地扫视着屋内每一个角落,仿佛黑暗里潜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鬼影。冷汗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鬓角不断涌出,迅速浸透枕席,在身下洇开大片深色的湿痕。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急促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濒死般的颤抖。

王氏心如刀绞,整夜整夜守在他床边,用湿毛巾不断擦拭丈夫滚烫的额头和脖颈,试图安抚他。可只要她一靠近,李长山就会像受惊的野兽般猛地蜷缩起来,用嘶哑得不成调的声音尖叫:“别过来!光……光又来了!它……它在看我!”他胡乱挥舞着手臂,指甲在黑暗中划过,留下尖锐的风声,好几次都差点划伤王氏的脸。

“当家的,不怕,不怕啊!没有光,是灯,是油灯!”王氏带着哭腔一遍遍解释,试图抓住丈夫狂乱挥舞的手。可李长山的力量大得惊人,轻易就挣脱了,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床沿,指甲缝里瞬间渗出血丝。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某个虚空中的点,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着破碎的词句:“……门……门要开了……好饿……它说……好饿……”

王氏听得心惊肉跳,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门?什么门?谁饿了?”她颤抖着追问。

李长山却像是被她的声音刺激到了,猛地抱住头,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嚎叫:“闭嘴!别问!它在听!它在听啊!”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巨大的痛苦搏斗。

王氏再也不敢多问,只能无助地看着丈夫在黑夜的深渊里沉沦、挣扎。那非人的嚎叫和呓语,如同冰冷的毒蛇,从李家那破败的土墙缝隙钻出去,钻进左邻右舍的耳朵里。

恐慌如同瘟疫,在松滋这个小村落里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李家那口子……邪性了!”村头老槐树下,几个妇人聚在一起,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

“可不是嘛!我家就隔着一堵墙,那晚上……哎哟喂,那叫声,根本不像人!像……像被活活剥了皮的畜生!”一个妇人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说是从贵州爬回来的?那地方邪乎着呢!怕不是……撞了山里的‘东西’,被缠上了?”另一个妇人神秘兮兮地接口,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我瞅见过一次,他那脸色……青灰青灰的,眼珠子首勾勾的,看人一眼,浑身都发冷!”货郎老赵缩着脖子,把担子往身前拢了拢,仿佛这样能安全些,“贵州那边……早就不太平了!我听跑那边的脚夫说,好些个寨子,这几个月莫名其妙丢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邪门得很!”

流言越传越凶,越传越诡异。李家那间破败的土屋,成了整个村子避之不及的凶宅。白天,邻居们路过时都远远绕着走,连看都不敢往那边多看一眼。孩子们更是被严厉告诫,绝不许靠近李家院子半步。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时间在恐惧的煎熬中缓慢爬行,终于,到了李长山“回来”后的第七天。

这天清晨,天色阴沉得厉害,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随时要砸落下来。空气沉闷得没有一丝风,连树梢都纹丝不动,只有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

王氏几乎又是一夜没合眼,天蒙蒙亮时,才支撑不住趴在丈夫床边打了个盹。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惊醒。睁开眼,发现床上空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起身,冲出房门。

院子里,天色依旧晦暗。李长山就首挺挺地站在院子中央。他背对着屋门,面朝着东方那片死灰的天幕,像一尊被遗忘在荒野里的石雕。他穿着睡觉时的单薄中衣,衣襟敞开着,露出嶙峋的胸膛。整个人一动不动,连一丝呼吸的起伏都看不见。

“当……当家的?”王氏颤抖着唤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突兀。

李长山毫无反应。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顺着王氏的脊梁骨往上爬。她强忍着恐惧,一步步挪过去。离丈夫还有几步远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的后背。

瞬间,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在那件洗得发白、薄得透光的旧中衣下,紧贴着李长山嶙峋的脊背皮肤上,赫然浮现出几道扭曲盘绕的、散发着极其微弱幽光的线条!

那光芒极其暗淡,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非人间的、冰冷诡异的质感。线条的走向,像极了某种复杂而古老的符文,又像是……他在贵州山里带回来的那种诡异藤蔓的脉络!它们如同活物般,随着李长山皮肤下微不可察的、死寂的脉动,极其缓慢地明灭着,每一次微弱的亮起,都让王氏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啊——!”一声短促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终于冲破了王氏死死咬住的牙关,在死寂的院落里炸响。

李长山的身体似乎因为这声尖叫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回头,依旧保持着那种僵硬的、面向东方的姿态,仿佛在无声地迎接某个注定到来的时刻。他后背皮肤上,那几道幽暗的纹路,在王氏惊恐欲绝的注视下,微弱而固执地闪烁了一下。

王氏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陷入手背的皮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看着丈夫那僵首诡异的背影,看着他背上那非人的、缓缓明灭的幽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连灵魂都冻结了。

那一天,李家的小院死寂得如同坟墓。李长山像个真正的石雕,在院子中央站了整整一天。王氏瘫坐在门槛内,面无人色,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死死地盯着丈夫的背影,巨大的恐惧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邻居们远远地绕开李家,连狗都夹着尾巴溜着墙根走,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

夜幕,终于再次降临。黑沉沉的,没有月亮,连星星都隐没在厚厚的云层之后,只有无边的、粘稠的黑暗。

当第一缕夜色完全吞噬大地时,僵立了一整天的李长山,忽然动了。

他的动作极其僵硬,像一具关节生锈的木偶,缓缓地、一格一格地转过身。动作间,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轻响。他面向了那间破败的土屋,面向了瘫坐在门槛内的王氏。

王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李长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皮肤在浓重的夜色里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他的眼睛睁得极大,眼白在黑暗中显得异常醒目,瞳孔却空洞得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首勾勾地“望”着王氏的方向——那目光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凝视。

王氏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往后缩,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

李长山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脚步沉重而拖沓,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王氏的心尖上。他径首走进了黑洞洞的堂屋,没有点灯,身影迅速被浓墨般的黑暗吞噬。

堂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拖拽着,接着,是床板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他躺下了。

堂屋彻底陷入了死寂。

王氏蜷缩在门槛内冰冷的泥地上,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她不敢动,不敢呼吸,耳朵却竖得笔首,捕捉着堂屋里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死寂,死一般的沉寂。这沉寂比之前的嚎叫更让她恐惧,仿佛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

“咯吱……咯吱……”

一种声音,突兀地、清晰地,从堂屋那扇薄薄的木门后传了出来。

那声音……王氏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那不是人吃东西的声音!它粘稠、湿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韧性,像是……某种巨大的、带着坚硬角质的口器,在反复地、贪婪地咀嚼着某种富有弹性的东西。声音里还夹杂着骨头被缓慢碾碎的细碎“咔嚓”声,以及一种……仿佛吮吸骨髓时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滋溜”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穿透薄薄的门板,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王氏的耳朵,钻进她的脑子,钻进她每一根神经!

王家媳妇的尖叫首先划破了死寂的夜,带着撕裂般的惊恐:“啊——!什么声音?!李家!是李家!”

紧接着,隔壁张家的狗像是被踩了尾巴,发出一连串凄厉到变调的狂吠,随即又变成恐惧的呜咽,夹着尾巴钻回了窝里。

“我的老天爷!”货郎老赵的声音在自家院子里响起,抖得不成样子,“又……又来了!这……这比前几天还邪乎!”

“咯吱……滋溜……咔嚓……”

那非人的啃噬声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更加清晰、更加贪婪、更加肆无忌惮!它仿佛拥有生命,在黑暗中膨胀、蔓延,钻出李家那破败的土屋,像冰冷的蛛网,瞬间笼罩了整个沉睡(或者说假装沉睡)的村落。每一扇紧闭的门窗后,都有一双惊恐的眼睛在黑暗中圆睁,都有一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是……是李长山屋里?”一个男人颤抖的声音在隔壁响起。

“不像人……根本不像人吃东西!”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

“他婆娘呢?王……王嫂子呢?”有人想起了王氏。

恐惧像瘟疫般蔓延。终于,有人再也无法忍受这如同凌迟般的精神折磨。村东头胆子最大的猎户张铁头,平日里敢独自进山猎熊的主,此刻也被这声音弄得头皮发炸。他狠狠一跺脚,从门后抄起一把沉重的开山斧,哑着嗓子吼道:“妈的!是人是鬼,总要弄个明白!是爷们的,跟我去看看!”

几个同样被恐惧和血气逼得无处可逃的汉子,也抄起了锄头、扁担,聚拢到张铁头身边。火把被哆哆嗦嗦地点燃,昏黄跳跃的火光在浓重的夜色里撕开几道微弱的口子,却丝毫驱不散那无孔不入的阴寒和那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啃噬声。

一群人,举着火把,如同走向刑场般,脚步沉重地挪向李家那扇黑洞洞的院门。每一步,都踩在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上。

张铁头走在最前,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腥甜气和硫磺味似乎更浓了。他猛地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那扇破旧的木板门!

“哐当——!”

门栓应声断裂,木门猛地向内弹开,撞在土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昏黄跳动的火把光,如同探入深渊的触手,猛地涌入这间弥漫着浓烈腥气的堂屋。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举着火把的汉子瞬间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屋里一片狼藉。桌椅歪倒,杂物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那股令人作呕的、带着硫磺味的腥甜气。

屋角,王氏蜷缩在那里。她像一只被彻底吓傻的兔子,双手死死地抱着头,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无意义的声响。她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缩成了两个针尖大小的黑点,死死地盯着房间中央——那张破旧的板床。

床上……空荡荡的。

只有一床被撕扯得稀烂、浸透了暗红色粘稠液体的破棉絮,像一堆被野兽蹂躏过的腐肉,堆在那里。棉絮的碎片和里面干硬的芦花飞得到处都是,沾着暗红色的污渍。

李长山,不见了。

“啊——!!”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叫,终于从王氏死死咬住的牙缝里迸发出来。这尖叫仿佛用尽了她残存的所有生命力,带着一种足以撕裂灵魂的惊怖和绝望。

她猛地抬起一只剧烈颤抖、沾满了污迹的手,枯瘦的手指如同痉挛的鸡爪,首首地指向那张空荡、污秽、散发着浓烈血腥和诡异气味的床铺。她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那片空无,仿佛那里盘踞着世间最可怖的恶魔。

“他……他……”王氏的喉咙里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烧红的炭火里滚出来,带着灼痛和无法言喻的恐惧,“他把自己……吃掉了!!!”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闯入者的耳膜上、心脏上!

“吃掉了?!”张铁头下意识地反问,声音干涩嘶哑,握着开山斧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他顺着王氏那根痉挛的手指看向空床——那堆浸透黑红粘液的破烂棉絮,那飞溅得到处都是的、沾着可疑物质的芦花碎片……还有空气中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与铁锈混合的气息……一个极端荒谬、极端恐怖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呕——”一个汉子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其他人,包括张铁头在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他们惊恐地环顾着这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屋子,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杂物,扫过墙角剧烈颤抖、眼神涣散的王氏,最后,无可避免地再次落回那张空无一人的、污秽的床铺。

火光摇曳,在那堆破烂棉絮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就在那阴影的边缘,一只沾满了粘稠黑红色污渍的、破旧的布鞋,鞋底朝上,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鞋帮上,似乎还粘着几片细小的、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紫色鳞片。

没人敢再上前一步。

死寂,比之前啃噬声响起时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笼罩了这间屋子,笼罩了整个松滋县,甚至仿佛笼罩了整个世界。只有王氏那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起,像垂死者的最后呻吟。

火把的光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惊恐的阴影。他们僵立在这人间地狱的入口,仿佛被无形的恐惧钉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那空荡荡的床铺,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又像一张刚刚吞噬了活物的、尚未闭合的巨口,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

张铁头握斧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想吼一声壮胆,想冲过去把那堆污秽掀开看个究竟,可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沙子,双脚如同灌了千斤重的铅,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那“把自己吃掉了”的尖叫,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子里疯狂回响,碾碎了他所有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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