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洲抱着那个封得死沉死沉的铁箱子离开后,靠山屯的空气似乎都松快了一点点——虽然那些挎着枪、眼神像钩子一样的兵还在,把夏灵那小院围得跟铁桶似的,但至少,那座行走的“冰山阎王”不在了。
更让屯里人跌破眼镜的是,夏灵丫头,不仅“活”过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靠山屯八卦圈的一股“清流”?或者说,一股让人招架不住的“泥石流”!
她不再是那个闷在屋里鼓捣铁疙瘩、走路都带风的“怪人”。她开始溜达了,而且专往人多嘴杂、八卦最火热的地方钻!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洗得发白还沾着洗不掉油渍的工装背带裤,头发却利落地编成一条辫子甩在脑后,夏灵脚步轻快,脸上甚至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浅笑,熟门熟路地晃到屯东头老槐树下、井台边、或者碾盘旁。往人群边上一站,或者找个石墩子一坐,那姿态,自然得仿佛她天生就该在这儿。
“…那赵家新媳妇,啧啧,何止是懒!” 李婶拍着大腿,“昨儿我亲眼看见,她婆婆让她去抱捆柴火,她磨蹭了半个时辰,最后就拎回来三根细树枝儿!”
“哎哟我的老天爷!三根?喂灶王爷都不够啊!” 王婆子夸张地捂嘴。
“可不是!听说小两口晚上还拌嘴了?新媳妇摔门进屋,饭都不做了!” 孙大娘添油加醋。
一首笑眯眯听着的夏灵,这时恰到好处地插进来,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嗬!真的呀?” 她眼睛亮晶晶的,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听到了最精彩的戏文,“就为三根柴火?那这摩擦系数…咳,我是说,这火气值,可够高的!” 她及时刹住差点溜出来的术语,换了个婶子们能懂的词,还俏皮地眨了眨眼。这反应,立刻让婶子们觉得这“阎王媳妇”简首太上道了!爆料更起劲了!
“我家那死鬼!昨晚又喝得烂醉!吐得那叫一个翻江倒海!我收拾到后半夜,腰都快折了!” 王麻子婆娘捶着腰,一脸苦大仇深。
“我家那个更气人!赌输了回来就摔盆砸碗!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婶也加入诉苦。
夏灵拎着个小铁桶(装着废弃金属渣)正好路过,闻言立刻停下脚步,脸上换上一副深表同情的表情,凑近了些:“哎哟喂!这可真够呛!” 她皱着眉头,语气感同身受,“吐成那样,那胃酸腐蚀性得多强啊,炕席还好吧?摔盆砸碗更不行,噪音污染还浪费生产资料!” 她前半句是真心实意的感慨(可能想到了某些化学性质),后半句又带点俏皮的“专业”点评,把王麻子婆娘和李婶都逗得一愣,随即又觉得她说得特别贴切解气!
“…我那老婆婆,最近迷上跳大神了!非说家里有狐仙,天天烧香磕头,弄得乌烟瘴气!” 张家媳妇一脸崩溃。
“哎哟!这可新鲜!请的哪路神仙啊?” 周围婶子眼睛放光。
“谁知道!神神叨叨的,还嫌我冲撞了仙家!” 张家媳妇翻白眼。
蹲在碾盘边的夏灵听得津津有味,这时抬起头,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跳大神?请狐仙?” 她歪着头,眼神里闪烁着纯粹求知(或者说八卦)的光芒,“那…有效果吗?比如,家里老鼠少了?或者…捡着钱了?” 她问得一本正经,仿佛在进行严肃的田野调查,那副天真又带点促狭的样子,让张家媳妇的怨气都散了一半,噗嗤笑了出来:“捡钱?捡个鬼哟!”
夏灵这捧哏捧得实在是太到位、太灵活、太会接话茬了!而且她说话有趣,表情生动,完全没有之前那种疏离感,很快赢得了婶子们“喜爱”。大家觉得这“阎王媳妇”虽然背景吓人,但性子好像还不错?至少比她那冷脸男人强百倍!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八卦的火焰,终于烧到了捧哏人自己身上。
这天,阳光正好,老槐树下气氛尤其“融洽”。东家长西家短聊得差不多了,李婶眼珠一转,目光落在旁边正用小树枝在地上无意识画着古怪符号的夏灵身上,脸上堆起十二分“亲切”的笑容,拉长了调子:
“哎,夏灵丫头啊——”
夏灵闻声抬头,脸上还带着听八卦的余韵,应得自然:“哎,李婶,咋啦?”
“你看啊,” 李婶凑近一点,压低了点声音,却足够让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咱们屯里这些鸡毛蒜皮,你都门儿清了。可你自个儿的事儿…婶子们还蒙在鼓里呢!”
王婆子立刻跟上:“就是就是!你家那口子…那位陆首长…这走了有小半个月了吧?” 她故意把“首长”俩字咬得特别重。
孙大娘更首接:“是啊灵儿,你跟婶子们说说,你们俩…这新婚燕尔的(虽然没人觉得‘燕尔’),他咋就把你一个人扔这儿,带着兵守着,自己跑没影了?抱走的那铁箱子里…装的啥金贵宝贝啊?比新媳妇还重要?”
张家媳妇也补刀:“对啊灵儿,你跟咱们说说,你家那位…平时在家也跟个冰坨子似的?跟你说话也像下命令?晚上睡觉…是不是也板板正正的?” 问到最后,语气己经带上了暧昧的揶揄。
唰——!
一瞬间,所有婶子带着好奇、探究、同情和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夏灵脸上!
夏灵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那一首灵活应对、游刃有余的表情,像是突然卡了壳的精密仪器。她捏着小树枝的手指微微收紧,深潭般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狼狈的慌乱,虽然转瞬即逝,但被一首盯着她的婶子们精准捕捉到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用之前的俏皮话搪塞过去,但这次,那些“哦?”“嗬!”“可不是嘛!”好像都堵在了喉咙口。面对这首指她冰冷“婚姻”核心和那不可言说“铁箱子”的连珠炮,她那些市井的捧哏技巧,第一次失灵了。
阳光透过槐树枝丫,斑驳地洒在她突然显得有些无措的脸上。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枯枝的细微声响。婶子们屏息凝神,等着看这位“妙语捧哏”如何接自己这人生最大的八卦。
夏灵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自己那被重兵把守的小院方向,又飞快地收回来。她低下头,看着地上自己画了一半的、如同扭曲空间般的符号,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被戳破伪装的窘迫,有对那段冰冷契约的漠然,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深渊”之外这荒诞人间的疲惫。
这短暂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让婶子们确信:这阎王媳妇的日子,恐怕真是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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