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刚才来问了。"她把泡好的胖大海放在他手边，蒸汽腾起模糊了她的脸，"说柳溪镇那边催得紧，让你赶紧把交接清单弄好。"
陈砚清捏着钢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青溪镇红薯基地验收报告"上戳出个小洞。"还有几笔账没对完。"他望着窗外的雨帘，财政所的方向飘来王科长的笑声，混着秋雨格外刺耳。
冯敬之在左耳里哼："你是舍不得走，还是怕走了没人给你暖床？三百年前吏部侍郎外放，头天接旨第二天就启程，哪像你磨磨蹭蹭。"
张姐的手指在保温杯把手上转了两圈："王胖子说，国库科的拨款明细还在他抽屉里锁着，得你亲自去对。"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雨声，"他儿子下周从省城回来，说是要带女朋友见家长。"
陈砚清的笔尖在纸上划出道歪线。张姐的儿子他见过照片，存在她办公桌的玻璃下压着，戴眼镜的瘦高个，像极了年轻时的王科长。冯敬之的声音带着点促狭："大学生带女朋友回来，这是要逼他们复婚啊。你这便宜爹当得，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去财政所对账的下午，雨停了。
王科长正趴在桌上写请柬，红纸上的"囍"字歪歪扭扭。"小陈，哦不，陈委员。"他慌忙把请柬往抽屉里塞，耳根红得像染了朱砂，"我家小子......你知道的，非要办几桌，热闹热闹。"
陈砚清的目光落在抽屉缝里的请柬上，"爱子王磊携女友......"的字迹露出来，
"恭喜王主任。"他翻开账本，指尖触到冰凉的纸张，"咱们对下第三季度的灌溉设备支出。"
对完账己是黄昏，王科长非要留他吃饭。"让张敏炒两个菜，她的红烧肉......"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张姐提着保温桶进来，碎花裙上沾着面粉。"孩子打电话说晚点到，我先烙了几张馅饼。"她把馅饼往桌上放，目光在陈砚清身上扫了圈，"你们慢吃，我回去收拾下。"
冯敬之在耳边冷笑："这娘们是故意避开。知道王科长想让你撮合，偏不给机会。"
馅饼的韭菜香味漫开来，陈砚清咬了口，烫得首哈气。王科长喝着二锅头，脸涨得通红："其实......我跟张敏提过复婚的事。"他的筷子在盘子里戳着馅饼，"孩子说要是我们还在一起，他毕业就回来工作。"
陈砚清的喉咙突然发紧，馅饼的韭菜馅呛得他咳嗽。冯敬之的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来了吧？该来的总会来。看你这怂样，还不如王胖子有担当。"
"王主任想好了就好。"他站起身，餐巾纸擦嘴时碰倒了酒杯，酒液在账本上晕开，像朵丑陋的花，"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走出财政所，秋雨又下了起来。陈砚清往家属院走，张姐家的灯亮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却在底部留了道缝，能看见她正弯腰擦地，多情神刀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碎花裙的裙摆扫过地板，发出沙沙的响。
冯敬之在耳边敲警钟："别犯傻！这时候闯进去，前功尽弃！"
他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擦地声戛然而止，过了半晌，门开了道缝，张姐的脸在阴影里，眼角的细纹沾着水汽。"咋回来了？"
"落了东西。"陈砚清挤进去，客厅的组合柜前放着个行李箱，上面贴着"青溪镇→省城"的标签。"孩子的？"
"嗯，明天带他们去买两身新衣服。"张姐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陈砚清的目光落在卧室门口，那扇米黄色的窗帘拉得死死的，床的轮廓在阴影里若隐若现。他突然走过去，猛地拉开窗帘，月光涌进来，照亮了床垫上的浅窝，那是无数个深夜他们共同留下的痕迹。
"别这样。"张姐的声音带着点颤，伸手想拉他，却被攥住手腕。银镯子硌在骨头上，疼得她皱起眉。
"就当......最后一次。"陈砚清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像秋雨敲打玻璃窗。冯敬之在左耳里叹气："孽缘啊......三百年前的戏码又要重演。"
那个夜晚，秋雨敲打着窗棂，像在为谁伴奏。张姐的的确良衬衫被揉皱，纽扣掉在地毯上，发出细碎的响。陈砚清吻着她颈间的银镯子，那里有道浅浅的勒痕，是无数个隐秘时刻留下的印记。
"柳溪镇冷，"她的指甲陷进他的后背，"记得把羊毛衫带上。"
"你怎么办？"他的声音埋在她的发间，闻到熟悉的薰衣草洗发水味，"王主任......"
"孩子要紧。"张姐的声音很轻，像秋雨落在花瓣上，"他说回来，我总得给他个完整的家。"
天快亮时，陈砚清悄悄离开。张姐家的行李箱还放在客厅，只是上面多了件叠好的深紫色羊毛衫。秋雨停了，月亮在云层里穿梭，把家属院的梧桐叶照得像撒了层银粉。
回到宿舍收拾东西，陈砚清在床板下摸到个布包。打开一看，是那枚在办公室拽掉的衬衫纽扣，被红线穿着系在钥匙扣上。冯敬之的声音带着点怅然："留着吧，也算个念想。"
去柳溪镇报到的前一天，王磊带着女朋友来了。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财政所门口，怯生生地喊"叔叔阿姨"。张姐穿着新做的藏青色外套，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笑着往女孩手里塞苹果。
陈砚清站在党政办窗口，看着王科长拍着儿子的肩膀，看着张姐把苹果塞给女孩，看着他们西个人往家属院走，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幅圆满的画。冯敬之在左耳里沉默了很久，突然说："这就叫各得其所。"
交接清单签完字的下午，陈砚清提着行李箱往车站走。张姐抱着叠好的报表从财政所出来，看见他时，脚步顿了顿。"路上小心。"她把报表往他手里塞，指尖飞快地塞过来个东西，"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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