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整理办公室，陈砚清发现张婧祎帮他把档案柜收拾得整整齐齐。往年的党建材料按年份排好，退休干部的慰问记录用红绳捆着，连窗台上的绿萝都换了新土。最显眼的是桌角的日历，重要的会议日期都用荧光笔标了出来，旁边还备注着"李书记下午有会""赵镇长去县里"。
冯敬之在左耳里叹："有这么个联络员，你能省不少心。但记住，她的背景是助力，也可能是包袱。用她的资源，别沾她的人情，机关里的等价交换，最是干净。"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柳溪镇的路灯次第亮起。
张婧祎的身影出现在楼下，正往大门外走。驼色大衣在夜色里像团温暖的光，她的步伐轻快却不匆忙，走到门口时，对着门卫大爷微微点头，礼数周到得挑不出错。
"这姑娘是块好料。"冯敬之的声音带着点赞许，"可惜生错了性子，太懂规矩，反倒少了点年轻人的鲜活。三百年前宰相家的嫡女也是这样，最后成了朝廷的好棋子，却没成个好妻子。"
陈砚清锁好办公室门，转身走向楼梯。窗外的月光落在雪地上，亮得晃眼。
陈砚清在凌晨三点被办公室电话惊醒时，冯敬之在左耳里骂了句脏话。"这时候打电话，准没好事。三百年前兵部尚书半夜传召，不是打仗就是抄家。"老官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像从积满灰尘的旧书里钻出来的。
电话那头是党政办值班的小张，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陈主任，李书记让您现在到镇政府来，东河村的大棚被雪压塌了，他要立刻开紧急会议。"
陈砚清套衣服的手顿了顿。窗外的雪还在下，鹅毛似的，把柳溪镇盖得严严实实。他摸了摸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针刚过三点。李书记的"工作狂"名声，总算亲身体验了。
"李书记的办公室灯亮着呢。"冯敬之在左耳里嘀咕，"你去的时候注意看他桌上的相框，准是他那宝贝儿子的照片。这种工作狂，要么是心里有执念，要么是家里有牵挂，总得有个寄托。"
镇政府大院的雪没没过脚踝，陈砚清深一脚浅一脚往办公楼走，远远看见三楼东边的窗口亮着灯，像只不眠的眼睛。那是李书记的办公室，自从他来柳溪镇，那盏灯就没在午夜前熄灭过。
推开会议室门，李书记己经坐在主位上了。他穿着件深蓝色冲锋衣，袖口磨得起了毛，头发乱糟糟的，眼角的红血丝比桌上的红墨水还扎眼。"坐。"他往陈砚清面前推了杯茶，茶叶在热水里浮浮沉沉，"东河村的蔬菜大棚塌了十七个，得连夜组织抢险，天亮前必须把菜抢出来，不然村民今年就白干了。"
他说话时，陈砚清注意到他手指关节上的冻疮，红红肿肿的，多情神刀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像颗颗的樱桃。冯敬之在左耳里"咦"了一声："这手不像养尊处优的领导，倒像常年干农活的。"
部署工作时，李书记的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哪个村抽多少人，哪个部门负责调机械，哪个同志联系保险公司，条理清晰得像提前排演过。"陈主任，你带组织口的同志去现场清点人数，"他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六点前我要看到花名册，一个都不能少。"
"是。"陈砚清起身时，瞥见李书记桌角的相框——里面是个戴眼镜的小伙子，笑得一脸阳光。冯敬之的声音带着点促狭："这就是他那宝贝儿子，听说考上大学时，李书记在酒桌上哭了，说总算对得起他那病老婆。"
东河村的大棚区一片狼藉。积雪压垮的钢架扭曲成麻花状，绿油油的黄瓜和西红柿被埋在雪里，像撒了一地的翡翠和玛瑙。陈砚清组织村民抢险时，张婧祎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手里捧着箱暖宝宝，见人就往手里塞。"李书记让我来的，"她往陈砚清手里塞了两片，"他说您胃不好，让您别冻着。"
冯敬之在左耳里冷笑："他自己冻疮冻得流脓，倒关心起别人的胃了。这领导当的，要么是真无私，要么是太会装。"
天蒙蒙亮时，李书记踩着泥泞走进大棚区。他没穿雨靴，皮鞋上沾满了泥，裤脚还在滴水。"清点得怎么样？"他接过花名册时，手指冻得发僵，翻页的动作却很稳，"王庄村少了三个人？"
"张大爷家的牛下崽了，他得盯着，"村支书连忙解释，"我让他儿子替他来了。"
李书记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抢险救灾，能替吗？"他把花名册往泥地上一摔，声音在雪地里炸响，"现在就去叫！告诉他，牛下崽有兽医，村民的损失没人补！"
村支书吓得脸都白了，转身就往村里跑。陈砚清捡起花名册时，看见李书记盯着塌掉的大棚发呆，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冯敬之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这不是装的。他年轻时肯定受过穷，知道这些菜对村民意味着什么。"
早饭是在村委会吃的。玉米糊糊就着咸菜，李书记吃得飞快，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救灾方案。张婧祎悄悄对陈砚清说："李书记是县师范毕业的，普师文凭，在咱们区里不算算最低的。"她往他碗里添了勺糊糊，"但他是那届最厉害的，从村小老师做到镇书记，只用了十五年。"
"县师范？"冯敬之在左耳里来了精神，"那地方我知道，三百年前是府学，出了不少知府知县，号称'小翰林摇篮'。难怪李书记这么拼，学历低的人，总想出人头地。"
"区里好多领导都是那毕业的，"张婧祎的声音压得更低，"他们有个微信群，叫'黄埔一期'，经常聚在一起喝酒。不过......"她顿了顿，"现在的区委王书记是博士毕业，总说李书记'格局小，只会埋头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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