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刚落满半条街，周志国的黑色帕萨特就碾着枯叶进了镇政府大院。车停在旗杆底下时，他没立刻下车，而是对着后视镜理了理新做的发型——头发染得乌黑，发胶喷得能反光，配上那身藏青色西装，倒比在综治办时多了几分官气。
"爸，陈砚清那小子就在办公室，"副驾驶座上的周明轩搓着手，眼里闪着报复的光，"您可得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
周志国没接话，指尖在"区委政法委副书记"的烫金名片上敲了敲。这名片是前天刚印的，比之前"综治办主任"的名头亮堂十倍——虽说都是正科，但"分管日常工作的副书记"，比内设机构的头头多了半级实权，在区委大院里走路都能听见自己的皮鞋响。
冯敬之在陈砚清左耳里哼了声："这老东西，升官跟换了身皮似的。三百年前礼部员外郎升了郎中，见了同僚都得背着手说话，德性跟他一个样。"
陈砚清正核对贫困户信息表，办公室的门"砰"地被推开。周志国背着手走进来，西装下摆扫过办公桌角，带起一阵风，吹得文件哗啦啦响。
"陈主任忙着呢？"他的声音拖得长长的，眼睛却没看报表，首勾勾盯着陈砚清的旧电脑，"镇政府就给你配这破电脑？我看连打字都卡吧？"
陈砚清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眼里的轻蔑。"周书记好，"他起身让座，声音平静得像没起波澜的井水，"电脑能用，不耽误工作。"
"能用？"周志国往椅子上一坐，二郎腿翘得老高，皮鞋尖差点蹭到办公桌，"我在区委看的报表，都是彩打装订的，你这报表......"他抓起桌上的贫困户表，往桌上一拍，"字都印糊了，给谁看？应付老百姓呢？"
冯敬之在耳边冷笑："来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往你身上烧。三百年前新科进士外放，见了老吏先挑文书的错，套路都不带换的。"
周明轩站在父亲身后，嘴角撇得老高："爸，我早说过，陈主任是重点大学研究生，看不起我们这些基层干部的土办法，报表能好好做？"
陈砚清没看周明轩，手指点着报表上的名字："周书记，这报表是按区里要求做的，字迹清晰，信息准确，糊掉的地方是打印机墨少了，我重新打一份就行。"
"重新打？"周志国突然提高声音，办公室外路过的同事都停下了脚步，"你知道这耽误多少事吗？贫困户等着领补贴，你在这儿磨磨蹭蹭，是不想让他们过好年？"他把报表往地上一摔，纸页散落一地，像只被撕碎的白鸟，"我看你这研究生文凭，是混出来的吧？连份报表都做不好！"
陈砚清弯腰捡报表时，冯敬之在耳边啧啧称奇："这老东西够阴的。在办公室发作，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毁你名声。三百年前的御史参人，都得找百官上朝的时候，当着皇帝的面说，比他这招狠，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官途漫漫：我的左耳有个老官僚 但道理一样。"
"周书记要是对工作有意见，"陈砚清把报表整理好，指尖捏得发白，"可以按程序提，没必要摔文件。"
"哟？还敢顶嘴？"周志国猛地站起来，西装扣子崩开两颗，露出里面红色的保暖内衣，倒比刚才的官威掉价不少，"我是区委政法委副书记，分管全区政法工作，批评你个乡镇干部，还需要程序？"
周明轩在旁边煽风点火："爸，他就是看不起您！觉得您从综治办上来的，没文化！"
"我可没这么说。"陈砚清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股韧劲，"周书记的工作能力，全区干部有目共睹。"这话听着像夸，却把"综治办上来的"几个字轻轻揭了过去，反倒衬得周志国的发作像无理取闹。
冯敬之在耳边笑出了声："妙啊！明着捧，暗着损。三百年前的讼师辩护，就靠这招让对方哑口无言，你小子有天赋。"
周志国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指着门口："你跟我出来！我倒要看看，柳溪镇的干部是怎么对待上级领导的！"
两人刚走到走廊，就撞见张婧祎抱着档案盒过来。她穿着米白色西装套裙，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噔噔"响，看见周志国时，脚步没停："周书记好。"语气不卑不亢，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冷意。
周志国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语气软了些："婧祎啊，你来得正好，帮我评评理。陈主任做的报表糊了，我说他两句，他还不服气。"
张婧祎把档案盒放在窗台上，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报表页——是刚才周志国摔出来的。"周书记，"她把报表递给陈砚清，指尖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手，带着点无声的安慰，"这报表我看过，信息核对了三遍，准确无误。打印机确实该换了，我己经打报告给后勤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周志国的西装上，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再说，陈主任昨天加班到凌晨两点，整理完了全镇的贫困户信息，这种工作态度，怕是我们都该学学。"
冯敬之在左耳里叹："这姑娘说话跟带刺的棉花似的，软乎乎地就把他怼回去了。既夸了你，又点出他无理取闹，比你会说话十倍。"
周志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看着张婧祎的眼神里闪过丝忌惮——他知道这姑娘的背景，真闹僵了，自己这副书记的位子怕是坐不稳。"婧祎啊，你还是太年轻，"他打了个哈哈，"我就是想让小陈多注意细节，没别的意思。"
周明轩急了："爸！他......"
"闭嘴！"周志国瞪了儿子一眼，又转向陈砚清，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官腔，"小陈啊，我知道你工作认真，就是方法糙了点。回头我让明轩把区委的报表模板给你，多学学，别总用老一套。"
陈砚清点头："谢谢周书记关心，我会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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