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混杂在流苏和玉饰之间，毫不起眼，若非苏晚来自现代，对实验室的那一枚骰子烙印在心，绝难一眼辨别。它们静静地垂着，表面同样覆盖着千年时光赋予的幽沉绿锈，在阳光的破隙里，有一枚的棱角处，铜锈脱落了一小块，露出的崭新铜芒寒光凛凛，和现代解剖台上那冰冷的金属色泽瞬间重叠！一股寒意从苏晚的尾椎骨首冲头顶。
“既然知晓《洗冤集录》，”周崇明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平淡无波，不带任何情绪，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便该明白，若非骸骨多年显露，寻常命案，岂能轻易开膛破肚，亵渎尸身？此乃大不韪！更何况……”他话语一顿，目光扫过女尸那身虽破旧但明显富贵的衣饰，“此乃良家女眷，非路倒暴毙之徒。”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沉沉落在苏晚身上，“传令：蒸骨验伤！”
“得令！”王虎立刻应声，转向衙役喝道：“备醋，备酒！起锅架火！验骨所需物件——速速取来！”
苏晚只觉得一股急火猛攻心口，让她眼前几乎发黑。蒸骨验伤！这是宋慈《洗冤集录》中记载的一种处理陈年旧骨或高度腐尸的方法。将骸骨洗净，然后用滚烫的酒和醋反复浇淋蒸熏，借此软化骨表，使陈年骨伤或细微骨裂显现出来。听起来符合法理，但眼前这具女尸溺毙不久，软组织尚有大量未发掘的线索！
指甲里的皮屑可能是揪出真凶的关键；耳后刺青可能蕴含身份信息；皮下或许有隐蔽的伤痕、指甲形状甚至残余的化学物痕迹……这些在蒸骨的滚沸酒醋之下，顷刻间都将灰飞烟灭！这哪里是验伤，分明是毁灭证据、加速结案的官场手段！一种冰冷的愤怒和职业尊严被践踏的屈辱感在苏晚胸腔里猛烈冲撞。
两名衙役己动作麻利地抬来一口大锅在河滩上架好，另一个衙役抱来了整坛的老醋和酒。王虎指挥着两个粗壮的衙役上前，伸手就要去搬动草席上的尸体。火光烈烈燃起，舔舐着锅底，醋的浓烈酸气和劣质酒的浑浊气味混杂着河风的腥咸扑面而来。锅里的水很快被灶火舔舐着，泛起细小的气泡，冒出蒸腾的白烟，将空气都染得酸辛灼热，预示着酒醋的酷刑即将降临。
围观的人群里发出几声低低的惊呼和议论，夹杂着对“蒸骨”的敬畏和一丝对“仵作僭越”的幸灾乐祸。
“苏姑娘，请您让开些，莫让热醋溅到。”王虎语气生硬地提醒。
眼看衙役的粗糙大手就要触碰到尸体的肩膀。
不！ 苏晚的灵魂在嘶吼。这绝不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在脑中炸开！她目光如同瞬间凝固的寒芒，骤然落在尸体的右拳上。之前检查指甲时她便注意到，死者虽然是溺水窒息，但她的右手却一首保持着某种诡异的握姿——指节紧缩，形成一个微微内扣的空拳，与其他溺亡者常见的“洗衣妇手”僵硬舒展形态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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