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夕,整个京城都被一层厚厚的黑暗所笼罩,仿佛一块被巨大墨锭压透的旧宣纸,在混沌的铅灰天幕下摇摇欲坠,濒临消融。
苏晚的身影在这片黑暗中显得格外渺小,她就像一片被狂风裹挟的败絮,在崩塌的城墙阴影和荒废的苇塘泥泞之间疾驰而过。冰冷而粘稠的雨丝从铅云深处垂首贯下,带着北地尚未散去的死亡余息,如同鞭子一般狠狠地抽打在她的伤口和早己湿透的粗麻外袍上。
每一次她的脚踩入泥泞之中,都会牵扯到胸腔深处那尚未愈合的撕裂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然而,比起身体上的痛苦,更沉重的是她背上那具几乎失去温度的小小躯体。。 阿吉。沉睡的阿吉。他的脸紧贴着她颈窝冰冷的湿发,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都微弱得让人心悸。瘟疫的幽蓝烙印虽己湮灭于她注入的逻辑毒剂,但那场席卷灵魂的风暴留下的创伤,如同最精密的瓷器被震出的无法修复的冰裂纹,深深侵蚀着少年的根基。他的皮肤在雨中透着不祥的青白,身体软得如同一袋浸透水的沙土,全靠苏晚腰间临时捆缚的麻绳维系着不滑落。 逃亡的通路是一条蜿蜒在废弃漕渠堤岸下的泥泞小径,宛如一条被遗忘的蛇,隐藏在黑暗与雨水交织的世界里。浑浊的运河水在堤坝另一侧咆哮翻滚,发出阵阵低沉的怒吼,仿佛是一头被激怒的巨兽,随时准备冲破堤坝,将一切都吞噬。
腥浊的水汽混杂着雨水的清冽,如同一股刺鼻的气味,无情地刺入苏晚的鼻腔。她的视线被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前方除了灰蒙蒙的混沌,什么也看不清。偶尔,堤岸上方会掠过一些模糊的身影,像是五城兵马司的游哨,又像是趁火打劫的流寇。每一次暗影的晃动,都让苏晚的心脏骤然锁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
她不敢停步,不敢喘息,只能凭借着钥匙刺青在掌心深处缓慢搏动带来的冰冷镇静,将全部生命力灌注于双腿的机械奔行。脚下的烂泥如同活物般粘稠噬足,每一步都像是在与一个强大的敌人抗争。她的双脚像是被深深陷入了沼泽,每一次抬起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是在拔起深陷其中的枯木。 背包里除了那半块天青盏碎片,便是自地穴毁灭前抓取的唯一凭证——那片铭刻着诡异航海图坐标的靛蓝异皮残页。它此刻贴在背上阿吉的身体侧面,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衣物渗入骨髓,如同一个无声的诅咒,提醒她此行终点的可怖。钥匙刺青在潮湿雨气中,对那个己被锁定模糊的区域——清河终点,淮水入海口——间歇性地传递着微弱的震颤感,仿佛隔了千里之遥,仍与那片充满不祥的水域保持着某种病态的联系。 意识在剧痛、寒冷、疲惫与高度警惕的撕扯下濒临涣散。她仿佛看到琉璃塔崩塌时那亿万晶尘无声湮灭的蓝光,看到地穴深处晶岩上凝固的亿万生灵哀恸嘶吼,看到那枚指向操控指爪的冰冷徽记,最后定格在光囊中那只骤然睁开的、冷漠俯瞰一切的暗紫色瞳孔…这些碎片化成的尖啸几乎要撕裂她的神经。背上的重量是她唯一的锚点,每一次阿吉微弱的气息拂过颈侧,都如同一点将熄的星火,逼她从那幻象深渊中挣扎浮起。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白水帘和她自己沉重如闷鼓的心跳。前路茫茫,唯有背负着这最后的微烬,在血雨腥风中蹒跚前行,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薄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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