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一连持续了十几天，晒得地里的泥块都起了壳。队里趁着好天气，把倒伏的玉米秆全割了回来，能抢救多少算多少。脱粒场上日夜不歇，玉米棒子堆成小山，脱下来的玉米粒虽有些瘪，总算比烂在地里强。
陈磊的“样板田”成了香饽饽。队长特意让人先收他的玉米，金灿灿的玉米粒倒进粮仓时，连管仓库的老会计都首咂嘴：“狗剩这玉米，出籽率比队里的高两成还多！”
这话传开，更多人找上门来要玉米种。陈磊早有准备，从空间里挑出颗粒最的种子，装在十几个粗布袋子里，摆在院里让队长统一分配。
“每家先领两斤试种，”队长拿着个小本子登记，“记着陈磊的好，明年种好了，多留些种子出来，接着给队里分。”
领种子的社员都笑着应承，有人塞个红薯，有人送把青菜，陈磊家的小院子天天热闹得像赶集。只有赵老西没来，他家的种子是队长让人捎过去的，据说他媳妇接了种子，对着来人鞠了三个躬。
这天傍晚，陈磊正帮着他妈翻晒玉米，林伟突然又来了。这次他没穿干部服，换了身打补丁的蓝布褂子，背着个帆布包，看着倒像个普通知青。
“陈磊同志，我又来取经了。”林伟抹了把汗，从包里掏出个本子，“上次你说的农家肥配比，我回去算了算，要是再掺点草木灰，效果是不是更好？”
陈磊眼睛一亮。他只知道空间里的土壤肥沃，却不懂具体的门道，林伟这话正好说到了点子上。两人蹲在晒谷场边，就着夕阳讨论起来，从施肥说到选种，从行距说到病虫害防治，越聊越投机。
“你这想法，比我们局里的老技术员还透彻。”林伟合上本子，眼里满是佩服，“我跟书记汇报了，他说开春就来考察，要是真能成，就在全县推广你的法子。”
陈磊心里一动：“林同志，我有个想法。咱这东边荒坡，能不能搞个育苗基地？不光育玉米种，还能育果树苗、蔬菜苗，到时候分给各队，让大伙多种点经济作物。”
林伟猛地站起来：“这主意好！我回去就写报告！荒坡闲着也是闲着，要是能种出果树，既能防风固沙，又能给社员添点收入，一举两得！”
两人越说越兴奋，首到天黑透了才分开。陈磊送林伟到村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心里那团火又烧了起来。他知道，这事儿成了，队里的日子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可没过两天，麻烦就找上了门。
那天陈磊正在荒坡上给果树苗浇水，赵老西背着竹篓从河边回来，路过时突然停住了脚。他看了眼那些长势喜人的果苗，又看了看陈磊，嘴唇动了半天，终于憋出句话：“这苗……是你自己育的？”
陈磊点点头，没说话。
赵老西蹲下来，用手摸了摸一棵桃树苗的叶子，突然叹了口气：“我以前……对不住你。”
陈磊有些意外，停下手里的活。
“刘干事找过我，”赵老西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他说你那玉米种肯定有问题，让我盯着你，要是发现你搞‘投机倒把’，就去公社举报，他保我当生产队的副队长。”
陈磊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刘干事在背后搞鬼。
“我鬼迷心窍，就答应了。”赵老西用拳头捶了下自己的大腿，“秋汛那晚上，我看见河堤裂了缝，心里竟想着……要是河堤塌了，你那玉米地肯定也保不住，到时候就没人信你了……”
他说着，声音哽咽起来：“可我后来看见你拼命堵裂缝，看见队里人都护着你，我才明白，我错得有多离谱。刘干事就是利用我，他压根不是为了集体，就是见不得你比他强。”
陈磊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赵老西媳妇送来的鸡蛋，想起赵老西默默去清理河道的背影，终究是叹了口气：“过去的事，就算了。”
“不能算！”赵老西猛地站起来，“刘干事还没死心，他昨天还来找我，问我有没有抓到你的把柄。我没理他，但他肯定还会找你麻烦。”他从竹篓里掏出个东西，塞给陈磊，“这是我在河边捡的，看着像块好石头，能磨刀，你那铁锹不是得常磨吗？”
是块青灰色的磨刀石，表面光滑，一看就很好用。陈磊捏在手里，沉甸甸的。
“谢了。”他说。
赵老西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黄牙，看着竟有几分憨厚：“我以后跟着你干，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要是刘干事再来捣乱，我第一个跟他急！”
说完，他背着竹篓走了，脚步比往常轻快了不少。
陈磊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磨刀石，忽然觉得，这冬天似乎没那么冷了。他转身继续给果苗浇水，水珠落在嫩绿的叶子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远处的村庄升起了炊烟，混着玉米秸秆燃烧的味道，在暮色里慢慢散开。陈磊知道，刘干事的事是个隐患，但他不怕。人心这东西，就像这地里的庄稼，只要肯用心侍弄，总有生根发芽的一天。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农业技术书，是林伟留下的。书页边缘己经被他翻得起了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冬前的日子，就这么在忙碌和盘算中慢慢过着。翻耕的土地整整齐齐，备好的种子妥善收藏，连东边的荒坡上，都多了几个帮忙看护果苗的身影。陈磊站在坡上望去，能看到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的烟，能听到晒谷场上孩子们的笑声，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希望的味道。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但只要这土地还在，人心还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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