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西正咂着新醋的香，突然听见院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探头一看，邻村老醋匠带着俩徒弟，正往院里搬泥料——是他说的“窑边活土”，裹着松针腐叶，还带着点窑火烤过的焦香。“我连夜筛的土，”老醋匠拍着麻袋，“掺了台湾亲家母带来的窑砖碎末，你摸摸，这土攥在手里能成团，松开就散，正好捏新醋坛。”
林秀娥蹲下身捻了点土，突然想起什么：“当年我爹教玉妹捏坛底，总让她在土里约掺三分细沙——说这样烧出来的坛，经得住海上的潮。”台湾亲家母立刻接话：“阿玉在台湾捏坛，也总往土里加海边的贝壳粉，说‘坛底有沙有贝，就像记着两岸的土’。”
晓梅赶紧在台账上记，笔尖刚落，周明远就举着个快递盒跑进来：“台湾阿玉醋坊寄来的！说是‘补窑的料’。”盒子里装着袋细沙，附了张纸条：“这是高雄港的沙，当年阿玉总说，沙子顺着洋流能漂回家，混在坛土里，坛就认路。”
赵老西眼睛一亮，拉着众人往老窑基走——那是和合坛最早的窑址，如今只剩半圈残垣。“今天咱们就重搭临时窑！”他捡起块残砖，“用坛场的活土、台湾的港沙、老窑的旧砖，烧一窑‘寻根坛’！”
村民们都围了过来，老张扛来松柴，朵朵她爷爷搬来筛土的竹筐，连隔壁村的孩子都拎着小水桶跑来帮忙。晓梅给台湾那边打视频，镜头里，阿玉醋坊的年轻人正围着窑炉忙碌，炉边摆着个小坛子，坛身上画着条虚线——一头连台湾，一头连“和合坛”三个字。
“他们说要跟咱们同步烧窑！”晓梅举着手机给林秀娥看，“还说烧窑时要唱阿玉传下来的窑歌，问咱们会不会。”林秀娥愣了愣，突然哼起调子：“松柴起焰青，坛坯藏土情，一窑烧两岸，香从根里生——这是玉妹小时候跟着我爹学的，她总跑调，我爹就说‘跑调也得唱，窑神听着呢’。”
视频那头突然传来合唱声，是台湾年轻人跟着哼，调子虽生涩，却跟林秀娥的声线慢慢合上了。陈磊举着摄像机，镜头从坛场的窑火摇到手机屏幕里的台湾窑炉，两个小小的火苗在镜头里晃着，像两颗跳在一起的心。
正烧得旺，赵老西突然喊“停火”——按窑谱说，此时该“焖窑”，让温度慢慢降。他蹲在窑边扒拉土，突然摸到个硬东西，挖出来一看，是块碎瓷片，上面还留着半朵紫苏花图案。“是当年的老坛碎片！”林秀娥擦去瓷片上的土，“这是玉妹最擅长画的‘抱籽花’，花瓣里总藏颗小种子。”
台湾亲家母突然红了眼眶：“阿玉在台湾画坛，总在花瓣里画颗种子，说‘种子记着家，画在坛上，坛就不会迷路’。”她从包里拿出个布包，打开是片压平的紫苏叶，叶纹里还能看见细小的叶脉，“这是她种的最后一片紫苏叶，临终前让我贴在窑边，说‘等和合坛重烧窑，就把它烧进坛里’。”
赵老西小心地接过紫苏叶，用坛土裹了，轻轻放进窑膛的缝隙里：“这窑坛烧出来，每只都带着紫苏香，带着两岸的土气。”他看了眼手机，台湾那边己经开始焖窑，窑工正往炉边撒紫苏籽，“他们说籽落在窑里，来年长出芽，就是窑的新根。”
傍晚时，临时窑的温度慢慢降了。赵老西拿着铁钩，准备开窑门，林秀娥突然拦住他：“等一等——让台湾那边先开，咱们听着他们开窑的声音开。”晓梅赶紧把手机凑近窑门，视频里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接着是欢呼——台湾的第一窑“寻根坛”烧成了，坛身上的虚线被窑火熏成了实线。
“咱们开！”赵老西拉开窑门，一股混着松香和土气的热气涌出来。众人凑过去看，窑里的坛子个个油亮，最显眼的是个小坛，坛身上的紫苏花图案被窑火烤得格外清晰，花瓣里的“种子”处，竟透着点淡绿——是那片紫苏叶的叶脉，被烧进了陶土里。
“成了！”林秀娥伸手摸了摸坛沿，指尖沾了点窑灰，像小时候摸妹妹刚画好的坛坯。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颗干紫苏籽——那是从老张账册里记的“1949年紫苏种”里留下的。“把这个放进坛里，”她对赵老西说，“再灌新酿的三地名曲醋，封坛时贴张红纸，写‘两岸一坛香’。”
正忙着，小苏的弟弟发来视频，镜头里，台湾年轻人正往刚烧好的坛子里装他们酿的桂花醋，坛口贴的红纸上，也写着“两岸一坛香”。“他们说要把坛子摆在醋坊最显眼的地方，”小苏举着手机笑，“还说等大桥通车，就带着坛子来坛场，跟咱们的坛摆在一起。”
陈磊把镜头对准天边的月亮，月光落在坛场的窑址上，也落在手机屏幕里的台湾醋坊。他想起刚才开窑时，台湾亲家母说的话：“阿玉总说，窑火能把土烧成坛，也能把念想烧成不会凉的热乎气。”他对着镜头轻声说：“你看这月光，跟窑火一样，照过坛场的老窑，也照过台湾的醋坊，落在同一个坛子里，就成了不分两岸的光。”
赵老西正给新坛系红绳，突然喊众人：“闻闻！新醋混着窑香，比刚才更醇厚了！”林秀娥抿了一口，酸里带着甜，香里裹着土气，像把这些年的念想都酿在了里面。她看向院外，老张带着村民在翻地，准备种网友寄来的各地种子，土埂上插着朵朵写的小木牌，新添了块，上面画着两个挨在一起的坛子，坛子中间画着颗发芽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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