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的咆哮在茅房门口炸开，惊飞了几只在附近啄食的灰雀。
他挣扎着从泥地里爬起来，脸上黑黄一片，头发散乱粘着草屑，那身灰布短打更是糊满了污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羞愤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双眼赤红，像头被激怒的野猪。
“老子弄死你！”赵虎嘶吼着，炼气期三层的灵力毫无章法地爆发出来，裹在拳头上，带起一股腥风，不管不顾地朝着陈平的面门狠狠砸来！这一拳含怒而发，全无保留，若是砸实了，以陈平这具身体的脆弱程度，恐怕当场就要开个染坊。
劲风扑面，吹动了陈平额前几缕枯黄的头发。他甚至能看清赵虎拳头上凸起的骨节和沾着的泥点。
躲？身体跟不上。
挡？这破体格，胳膊怕是要折。
硬抗？那是找死。
电光火石间，陈平眼神一冷。魔尊的尊严不容蝼蚁践踏，即便虎落平阳！他调动起识海中那沉寂却庞大的魔尊神识烙印，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也足以凝聚成一道无形的尖刺！
就在那拳头离他鼻尖不足三寸，赵虎脸上狰狞的得意刚刚浮现的刹那——
“住手！！”
一声清脆又带着明显焦急的女声，如同玉珠落盘，突兀地从不远处传来。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赵虎那含怒前冲的身形猛地一滞，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他脸上的怒火瞬间被惊惶取代，脖子僵硬地转向声音来源。
陈平也微微侧目。凝聚于识海的无形尖刺悄然散去。
只见通往宗门主峰的白玉石阶上，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正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下冲，速度飞快。那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梳着灵动的双丫髻，杏眼圆睁，小脸因为跑得太急而涨得通红。正是青云门掌门之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师妹，苏晚晚。
“赵虎！你又欺负人！”苏晚晚气喘吁吁地冲到近前，柳眉倒竖，指着赵虎的鼻子就训斥，“宗门戒律都忘到九幽魔渊去了吗？同门相残，该当何罪？！”
“苏、苏师姐……”赵虎脸上的横肉抽搐着，方才的凶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面对上位者的惶恐和狼狈，他结结巴巴地辩解，“是、是这小子先使绊子摔我！还、还出言不逊……”
“闭嘴！”苏晚晚根本不听他解释，杏眼一瞪，“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臭死了！赶紧去把自己弄干净！再让我看到你欺负人，我告诉爹爹，罚你去‘思过崖’面壁三年！”
“思过崖”三个字一出，赵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那是关押重犯、阴煞之气侵蚀神魂的绝地。他再不敢多言，怨毒地剜了陈平一眼，连滚带爬地朝弟子居所方向跑去，那身泥污的背影说不出的狼狈滑稽。
赶走了恶霸，苏晚晚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转向陈平，脸上露出一个明媚又带着点歉意的笑容：“陈平师弟，你没事吧？赵虎那浑人，回头我一定禀明执事长老，好好惩戒他！”
陈平看着眼前这笑容灿烂、眼神清澈的少女，记忆碎片里关于她的信息浮现：掌门之女，天赋尚可，心思单纯，在宗门里人缘极好，是无数男弟子的梦中情人，也是原主这种小透明连仰望都自觉不配的存在。此刻，这位“高岭之花”却为了他出头，还对他和颜悦色？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苏晚晚那双灵动的杏眼滴溜溜一转，落在陈平脸上，带着点小动物般的讨好和央求：“那个……陈师弟啊，师姐有件小事，想请你帮个忙……”
陈平没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这眼神让苏晚晚莫名有点发怵，好像自己所有小心思都被看穿了。她赶紧补充道：“我、我听说你做事最是稳妥细心！就是……就是广场中央那尊新立的‘玄阳祖师’金身玉像，供奉在祭坛上的那个……呃，那个‘玄阳宝瓶’……你能不能……帮我取下来一下下？就一下下！我保证很快放回去！”
玄阳祖师？宝瓶？
陈平顺着苏晚晚手指的方向望去。
青云门主峰前的巨大广场，汉白玉铺地，气势恢宏。此刻，广场中央围了不少弟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气氛颇为肃穆庄重。人群簇拥的中心，一座高达数丈的雕像巍然矗立。
雕像通体由某种淡金色的玉石雕琢而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宝相庄严。那人身披道袍，手掐法诀，面容……陈平眯起了眼睛。
那眉眼，那轮廓，那故作高深、实则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儿的神态……化成灰他都认得！
金老六！
他前世麾下七十二地煞魔将里，排名倒数第一的货色！一个专门负责看守魔渊垃圾场、连只像样的魔兽都打不过的废物点心！胆小如鼠，溜须拍马倒是无师自通。当年陈平清理门户，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丢进血海喂鱼，后来嫌他太废，污染血海，才只打断三条腿扔出了魔渊自生自灭。
现在，他成了“玄阳祖师”？还立了金身玉像？供在青云门广场正中央？！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首冲天灵盖，陈平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雕像下方，巨大的黑色石碑上，刻着几行金光闪闪、龙飞凤舞的大字：
“玄阳祖师，功参造化，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重生后，前世的夜壶被圣女们抢疯》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德配天地。于九幽魔劫中，为护苍生，独战魔尊陈平三天三夜，终将其重创封印，挽狂澜于既倒！其功绩，千秋万代，永世传颂！”
独战魔尊？三天三夜？重创封印？挽狂澜于既倒？
陈平看着碑文，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努力回想，自己前世……有跟金老六这货动过手吗？哦，想起来了。有一次清理门户，金老六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撞塌了魔渊一座废弃的偏殿，那倒塌的殿柱确实把他绊了一跤，害他摔了个灰头土脸……前后过程加起来，大概……三息？
这他妈就是“独战三天三夜”？还重创封印？
“噗……”陈平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赶紧用一声咳嗽掩饰过去，憋得脸色有点发青。
“陈师弟？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苏晚晚关切地凑近了些，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钻入鼻端。
陈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吐槽欲望，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雕像前那高高的祭坛：“宝瓶？那个？”
祭坛上，在“玄阳祖师”金身玉像的脚边，供奉着一个物件。约莫一尺来高，材质非金非玉，呈一种暗沉的青灰色，瓶身上沾满了厚厚一层灰黑色的污垢，看起来……极其不起眼，甚至有些寒酸。
“对对对！就是那个！”苏晚晚小鸡啄米般点头，眼睛放光，带着点做贼心虚的兴奋，“那是供奉给祖师的圣物‘玄阳宝瓶’，据说有聚纳天地灵气的神效！我新得了一株‘七色琉璃昙’，特别娇气，听说用这宝瓶里的‘无根灵水’浇灌最好！我就借一点点！一点点就好！浇完花立刻还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她双手合十，大眼睛眨巴眨巴，可怜兮兮地看着陈平，“守卫师兄刚换班，现在没人！你帮帮我嘛！回头我请你吃‘灵膳堂’最好的‘八珍烩’！”
陈平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个所谓的“玄阳宝瓶”上。
那造型……那独特的、为了倒夜壶方便而设计的宽口细颈……还有瓶身上那层厚厚的、油腻腻、覆盖了原本釉色的陈年包浆……
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前世在魔渊深处，确有一处私人洞府。府中杂物间角落，堆着些弃置不用的破烂。其中有一个……好像是他刚入道时，在某个凡人集市随手买的腌咸菜坛子？后来觉得腌菜味冲，又舍不得扔，就丢在角落里接房顶漏下的浊水，权当夜壶用了百十来年……
陈平的嘴角再次剧烈地抽动起来。他看着苏晚晚那张写满期待和“借圣水浇花”的纯真脸庞，再瞥一眼祭坛上那个承载了无数岁月“精华”的“玄阳宝瓶”……
“行。”陈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声音干涩，“我帮你拿。”
“太好了！陈师弟你最好了！”苏晚晚欢呼一声，雀跃不己。
陈平不再看她，转身，迈步走向那高大的祭坛。脚步踏在冰冷的汉白玉上，发出单调的回响。广场上围观的弟子们目光都被那新立的祖师金像吸引，无人注意这个穿着灰扑扑外门服饰、走向祭坛的“杂役”。
台阶很高。陈平一步步走上去，身体虚弱带来的喘息被强行压下。他走到祭坛顶端，站在那金碧辉煌、一脸“正气凛然”的金老六玉像脚下。那个青灰色的“宝瓶”，就静静地放在铺着明黄绸缎的供桌上。
凑近了看，那股若有若无的、经过漫长岁月沉淀后的复杂气味，更加真切。瓶口边缘，还残留着几道深褐色的、干涸的痕迹。
陈平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粗糙的瓶身。就在他手指搭上瓶口的瞬间——
“陈师弟小心！！”
身后下方，传来苏晚晚变了调的尖叫，充满了惊惶。
一股猛烈的推力，伴随着惊呼，狠狠撞在陈平的后腰上！是苏晚晚！她太过紧张兴奋，脚下被台阶边缘凸起的石棱一绊，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扑倒，慌乱中双手下意识向前一推！
陈平这具身体本就虚弱不堪，猝不及防之下，被这股大力撞得一个趔趄，身体猛地向前扑去！而他手中，正抓着那个沉重的“玄阳宝瓶”！
“哐当——！！！”
一声清脆刺耳、如同金玉破碎的巨响，在肃穆的广场上轰然炸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广场上所有喧哗议论瞬间消失，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聚焦在祭坛顶端。
陈平稳住身形，低头。
脚下，青灰色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那个承载了青云门信仰、供奉在“玄阳祖师”脚下的“玄阳宝瓶”，己然西分五裂，彻底报销。
苏晚晚趴在他身后的台阶上，小脸煞白，杏眼圆瞪，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整个人如同被天雷劈中，彻底石化。
死寂。
广场上落针可闻。只有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的沙沙声。
陈平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碎片，又掠过祭坛下那一张张由惊愕迅速转为震怒、如同要将他生吞活剥的脸庞。
他无声地咧了咧嘴，露出一抹极其古怪、难以形容的表情。
“呵……碎了也好。”他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腌了百年的咸菜味，还有……那味儿，是该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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