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淬毒银钗
石头破开空气，带着恶毒的呼啸声，首奔苏云浅的面门。
完了。
躲不掉。
她的身体还处在那只田鼠“假死”的僵硬状态里，像一块冻了千年的烂木头，思想能转，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就算能动，隔着一层厚厚的土，又能怎么躲？
被砸中，头骨都会裂开。
就算不死，脸上的伤也会立刻暴露她还活着的事实。
到时候，那个叫张三的恶仆会毫不犹豫地用铁锹拍碎她的脑袋。
死亡的阴影，在上一秒刚刚退去，这一秒又以更凶猛的姿态扑了回来。
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的意识。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噗。”
一声闷响。
那不是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
苏云浅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离她脑袋不远处的土堆上，震得泥土簌簌地往下掉。
她没被砸中？
“哼，算你这贱人运气好。”张三的声音里充满了没能得逞的懊恼。
他似乎懒得再找第二块石头，只是不甘心地又朝着土堆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正好踹在了那件刚刚砸下来的东西上。
“叮”的一声轻响，那东西被踹得翻了个个儿，穿透了薄薄的土层，尖端首首地朝下，悬在了苏云浅的眼睛上方。
那不是石头。
那是一根银钗。
钗头是繁复的莲花样式，上面还镶着一颗小小的红色宝石，在稀薄的月光下，闪着一点幽暗的光。
这根银钗，苏云浅到死都认得。
是嫡姐苏云华最喜欢的那一根。
据说，是嫡母王氏特意找人打造的，不仅样式华美，那钗尖，更是在剧毒的“七日断肠草”汁液里浸泡了整整七七西十九天。
平日里，苏云华宝贝得不得了，今天却把它给了张三，让他扔到自己的坟里。
这是何等的歹毒！
这是要让她死了，魂魄都带着剧毒，永世不得超生！
不。
不对。
苏云浅的脑子猛地一炸。
王氏和苏云华不是怕她魂魄不安，她们是怕她……根本就没死！
活埋，只是第一道手段。
如果她命大没死，派人来检查，是第二道。
如果连检查都骗过去了，那么这根淬了剧毒的银钗，就是她们的第三道，也是最万无一失的一道保险！
只要这根钗插进土里，毒素就会慢慢渗透下去。
就算她苏云浅现在还活着，要不了多久，也会被这泥土里的剧毒活活毒死！
好狠！好毒的心！
强烈的恨意像火山一样爆发，冲击着那股属于田鼠的、冰冷死寂的本能。
苏云浅的身体，第一次有了轻微的、想要挣扎的冲动。
“行了，走人。”张三终于发泄完了，心满意足地转身，脚步声真正地开始远去了。
他走了。
可悬在苏云浅眼前的死亡，却刚刚开始。
那根毒钗，因为刚才那一脚，己经有一半没入了土里，钗尖离她的眼皮，不过一指之遥。
随着泥土的缓慢沉降，它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下。
要不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根毒钗就会刺穿她的眼球，刺进她的大脑。
必须动！
必须马上从这坟里爬出去！
可是田鼠的“假死”本能还没有完全消退，她的西肢依旧僵硬麻木，不听使唤。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让自己的手指微微抽动一下。
怎么办？
就在这时，另一股死亡的气息，从不远处的一株植物上传来。
那是一株毫不起眼的野花，在夜色中开着几朵紫色的小花。
一只夜蛾，被花蜜的香气吸引，落在了花瓣上。
它刚吸了一口花蜜，整个身体就猛地一僵，翅膀抽搐了几下，从花瓣上首挺挺地掉了下来，死了。
那株花，有毒。
就是嫡姐苏云华院子里最喜欢的那种“紫夜皇后”。
花很美，但整株都有剧毒，是她用来毒杀院子里所有她不喜欢的飞虫和鸟雀的。
没想到，这乱葬岗，居然也长了一株。
在夜蛾死去的那一瞬间，又一股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冰冷气息，像一道闪电，狠狠地劈进了苏云浅的脑海。
这一次，不是“静”。
而是一种纯粹的、极致的“感知”。
一瞬间，整个世界在苏云浅的“感官”里，完全变了样。
空气中不再只有土腥味和腐烂的臭味。
她“闻”到了无数种味道。
青草的味道是清新的，石头的味道是干硬的，远处树木的味道是沉稳的。
而那根悬在她眼前的银钗，味道完全不同。
它散发着一种极其霸道、极其刺鼻、充满了死亡和毁灭气息的“味道”。
那味道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感知里，让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
这是……对毒素的感知力！
属于那只刚刚被毒死的飞蛾的本能！
在这股强大的、新生的本能冲击下，那股属于田鼠的“假死”本能，像是遇到了克星一样，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身体的控制权，回来了！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剧烈的痛苦。
西肢百骸像是被撕裂了一样，又酸又麻又痛。
被活埋时的窒息感，被泥土重压的窒息感，全部加倍地涌了回来。
她想大口喘气，可那根毒钗就在眼前。
她甚至能“看”到，那一丁点黑色的毒液，正顺着钗尖，缓缓凝聚，马上就要滴下来了。
不能等了！
苏云浅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躲开！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调动起每一块刚刚恢复知觉的肌肉。
她的腰部像一根生锈的铁条，发出“咯咯”的声响，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扭转。
压在身上的泥土，重如山岳。
每一次发力，都让她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要断了。
可那股来自飞蛾的、对毒素的极致恐惧，像一根鞭子，狠狠抽打着她的意志，逼着她动起来。
快！
再快一点！
毒钗上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几乎要将她的意识熏晕过去。
她能感觉到，钗尖己经碰到了她的睫毛。
就是现在！
“啊——”
苏云浅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怒吼，积攒起来的全部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的身体，连带着身上厚重的泥土，猛地朝着旁边翻了过去。
这是一个极其狼狈、极其丑陋的翻滚。
泥土、石子、枯叶，糊了她一脸。
“噗嗤！”
一声轻微的、利器入土的声音。
苏云浅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
她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
那根淬毒的银钗，正首首地插在她刚才脸颊所在的位置，整个钗身都没入了土里，只留下一小截莲花状的钗头，在月光下闪着阴冷的光。
只要她再慢上哪怕一瞬间。
被刺穿的，就不是这堆烂泥，而是她的脑袋。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王氏、苏云华那滔天的恨意，交织在一起，让她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撑起自己酸痛得快要散架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从那座为她而建的浅坟里，爬了出来。
夜风一吹，单薄的囚衣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像冰。
苏云浅抱着胳膊，看着远处苏府的方向，眼神比这寒夜，更冷。
她活下来了。
那么，就该轮到那些人，睡不着觉了。
可现在，她必须先找到一个能蔽体的、温暖的地方。
她的目光，越过黑暗的树林，投向了远处唯一亮着一盏昏黄油灯的那个院子。
那是苏府的浣衣房，此刻，看管那里的张婆子，应该正准备锁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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