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浣衣恶妇
苏云浅抱着胳膊，像一个孤魂野鬼，在深夜的苏府后院里穿行。
每走一步，脚下都像踩在刀子上。
从坟里爬出来时，她脚上那双薄薄的绣花鞋早就烂了，光着脚走在满是石子和枯枝的路上，很快就磨出了血。
可她感觉不到疼。
身体的痛，跟心里的恨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然后，让那些人，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浣衣房那盏昏黄的灯火，就是她今晚活下去的希望。
她借着树木和假山的阴影，一点点地靠近。
整个人缩在黑暗里，只露出一双在夜色中亮得吓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亮着灯的院子。
院门口，一个身材粗壮的老妇人，正拿着一大串钥匙，准备锁上院子的大门。
是张婆子。
这个恶妇是嫡母王氏最忠心的一条狗，平日里负责看管浣衣房，克扣其他下人的用度是家常便饭，对她这个不受宠的庶女，更是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苏云浅记得，有一次她的衣服破了，想来领一件旧的，张婆子故意拿了一件给下人擦脚的破布扔给她，还骂她是乞丐。
“哐当。”
张婆子打了个哈欠，将一扇沉重的木门关上，掏出了一把巨大的铜锁。
只要那把锁“咔哒”一声锁上，她今晚就得活活冻死在这院子外。
时间，来不及了。
苏云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脚冰凉。
怎么办？冲进去？
就凭她现在这副样子，别说一个身强力壮的张婆子，就是一个十岁的孩子都能把她按在地上。
喊叫？
那会引来更多的人，下场只会更惨。
就在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一阵清脆的鸟叫声从院墙上传来。
是一只巴掌大的绣眼鸟，正站在墙头，对着月亮唱歌。
张婆子好像心情很不好，被这鸟叫声吵得更加烦躁。
她抬起头，皱着眉头骂道：“叫，叫，叫你娘的魂！大半夜的不睡觉，吵死个人！”
绣眼鸟好像不怕人，依旧自顾自地叫着。
张婆子彻底被激怒了。
她随手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朝墙头砸了过去。
石头没有砸中，但绣眼鸟受了惊，扑腾着翅膀飞了下来，正好落在了离苏云浅不远的草丛里。
张婆子好像还不解气，她快走几步，一把就将那只倒霉的绣眼鸟从草丛里揪了出来，紧紧攥在手心里。
“让你叫！”她恶狠狠地骂着，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可怜的绣眼鸟在她手里拼命挣扎，发出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悲鸣，但很快，它的身体就软了下来，脑袋一歪，不动了。
它被活活掐死了。
在绣眼鸟断气的那一刻，一股全新的、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觉，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钻进了苏云浅的喉咙。
不痛，不冷，也不霸道。
那是一种……记忆。
一段关于如何震动喉咙，如何控制气息，如何发出各种不同声音的肌肉记忆。
这是……口技？
属于那只绣眼鸟的，模仿万物声音的本能！
苏云浅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极其大胆，也极其冒险的念头。
她看着张婆子，那个恶妇随手将鸟的尸体扔在地上，又走回到大门前，拿起了那把铜锁。
就是现在。
成败，在此一举。
苏云浅躲在假山后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股属于绣眼鸟的本能，瞬间接管了她的声带。
她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极其轻微的、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震动。
她在尝试。
尝试模仿一个她最恨，也最熟悉的声音。
嫡母，王氏。
那个女人说话，总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容置疑的尖刻和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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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浅的喉咙里，那股模仿的本能越来越熟练。
她能感觉到，自己可以发出那个声音。
她可以模仿得一模一样！
院门口，张婆子己经将铜锁的锁舌，对准了锁孔。
再有一下，门就彻底锁死了。
苏云浅不再犹豫。
她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张婆子。”
一个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冰冷，尖刻，充满了颐指气使的威严。
正是嫡母王氏的声音！
正准备锁门的张婆子，整个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
她手里的铜锁“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谁？”她惊恐地喊了一声，猛地转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可苏云浅藏身的假山后面，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张婆子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是她听错了？
“我在这儿。”
苏云浅压低了声音，让它听起来像是从更远一点的、王氏居住的正院方向传来的。
她借用绣眼鸟的本能，让声音在夜色中产生了一点飘忽不定的回音。
“耳朵聋了吗？还要我再说一遍？”
这一次，声音里的不耐烦和怒气，更重了。
张婆子吓得浑身一哆嗦，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她听得真真切切，这绝对是王夫人的声音，错不了！夫人最讨厌别人让她说第二遍话！
可是，夫人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敢多想，也来不及多想。
夫人的命令，就是圣旨。
“哎！哎！奴才在！奴才在！”张婆子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一边点头哈腰地朝着正院的方向回应，一边慌忙地弯腰去捡地上的钥匙。
“蠢东西，”苏云浅模仿着王氏的语气，冷哼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滚到我院子里来！立刻！马上！”
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是，奴才这就来，这就来！”
张婆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掉在地上的铜锁都来不及捡，
提着那一串钥匙，像火烧屁股一样，朝着正院的方向，一路小跑地奔了过去。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整个浣衣房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那扇没有上锁的木门，在夜风中，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
成了。
苏云浅靠在冰冷的假山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刚才那短短几句话，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不敢耽搁，从假山后面闪身出来，像一只敏捷的猫，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浣衣房的院子。
院子里堆满了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衣物，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苏云浅顾不上这些，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己经洗好、晾在竹竿上的干净衣服。
她冲过去，一把扯下了一件看起来最厚实的、不知道是哪个管事穿的深蓝色棉袍。
棉袍入手，带着干燥和温暖的触感，苏云浅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她迫不及待地将棉袍裹在身上，驱散那刺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她的手指，在棉袍宽大的袖袋里，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冰凉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将那东西掏了出来。
借着从门外透进来的稀薄月光，她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成色极好的和田玉，上面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祥云。
玉佩的下方，还系着一根鲜红色的、崭新的流苏。
苏云浅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块玉佩，她认识。
昨天下午，她还亲眼看见，嫡姐苏云华将这块一模一样的玉佩，赏给了那个奉命来检查她死活的恶仆，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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