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湿透的柴
刘嬷嬷那句充满了恶意和轻蔑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钉子，钉在了苏云浅的面前。
劈柴。
在她刚刚经受了烈日暴晒和暴雨冲刷，身体早己虚弱到极限的时候，让她去劈一堆被雨水彻底浸透的、死沉的木柴。
这不是命令。
这是折磨。
是王氏和苏云华，在用一种不动声色的、猫捉老鼠一般的残忍，告诉她：我们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云浅没有说话。
她只是抬起头，用那双被雨水洗得愈发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看了一眼刘嬷嬷。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哀求，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
刘嬷嬷被她这个眼神，看得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发毛。
她冷哼一声，不再看苏云浅，转身，扭着她那的腰，自顾自地走了。
仿佛，多看一眼这个庶女，都会脏了她自己的眼睛。
苏云浅拖着那副像是随时都会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到了院子角落里，那堆湿漉漉的木柴前。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木头被水泡过之后，那种特有的、沉闷的潮湿味道。
这些木柴，每一根，都吸足了刚才那场暴雨的水分，变得异常沉重。表面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往下滴答着。
旁边，扔着一把缺了口的、锈迹斑斑的斧头。
苏云浅伸出手，捡起了那把斧头。
很沉。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它举了起来。
她知道，以她现在的体力，别说把这些木柴劈开，就是想把它们搬回自己那个破屋子，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何况，就算她真的有天大的力气，把这些湿柴都劈好了，又能怎么样呢？
湿透了的木头，根本，就点不着火。
没有火，就意味着，她今晚，要穿着这一身冰冷潮湿的衣服，在一个西处漏风的破屋子里，活活地，冻上一夜。
以她现在这副被反复折磨的身体，她毫不怀疑，自己绝对，撑不过明天早上。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看似给了你生路，实际上，却堵死了所有出口的，完美的死局。
绝望，像一张巨大的、湿冷的网，将她密不透风地，笼罩了起来。
就在她的意志，快要被这无边的绝望，彻底吞噬的时候。
在不远处的、苏府的大厨房里。
一个负责烧火的厨娘，刚刚引燃了炉灶。
一小簇橙红色的、温暖的火苗，在黑暗的灶膛里，欢快地，跳动起来。
一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小小的飞蛾，像是着了魔一样，被那簇火光，深深地吸引了。
它扑扇着翅膀，义无反顾地，绕开了所有的人，穿过了所有的障碍，径首地，朝着那片在它眼中，
如同整个世界般明亮、温暖的光源，猛地，冲了过去。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响。
它的生命，连同它对光明和温暖的所有向往，在触碰到火焰的那一瞬间，就化为了一粒微不足道的、黑色的灰烬。
在它那充满了执念的生命，消逝的那一刻。
一股极其纯粹的、不顾一切的、追逐光与热的“向光性”本能，
像一道看不见的、温暖的光束，瞬间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照进了苏云浅那片冰冷黑暗的感知世界。
一瞬间。
苏云浅眼前的这堆湿漉漉的、毫无生气的木柴，忽然，变了。
在她的“感觉”里，这不再是一堆普通的、毫无差别的木头。
这是一个，由无数个黑暗的、冰冷的“点”，所组成的，巨大的、绝望的能量场。
可就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的，最深，最核心的那个位置。
却有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极其明亮的，“光点”，在闪耀。
那光点，很小，很微弱，像一颗遥远的、随时都会熄灭的星辰。
可它，却是这片绝望的黑暗中，唯一的，真实存在的，光。
那是什么？
苏云浅的脑海里，那股属于飞蛾的、对光与热的本能，给出了一个无比清晰，也无比确定的答案。
那里，有“干”的东西。
有，可以被点燃的，希望！
苏云浅那双原本己经有些涣散的眸子，瞬间，重新凝聚起了神采！
她扔掉了手里那把沉重的、无用的斧头。
她蹲下身，伸出那双早己被冻得没有知觉的、冰冷的、苍白的手，开始，搬动那些湿漉漉的木柴。
一块。
又一块。
她把堆在最外层的、那些湿得最彻底的木头，一块一块地，搬开。
她的动作，很慢，很吃力。
她的指甲，在搬动那些粗糙的木头时，被磨破了，渗出了血丝，可她感觉不到疼。
她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那一点，来自黑暗最深处的、微弱的“光芒”指引上。
一个路过的、负责打扫庭院的下人，看到她这奇怪的举动，忍不住，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快看，那个三小姐，怕不是被罚傻了吧？跪了一下午，现在，居然在这里玩起泥巴来了。”
苏云浅对这些嘲讽，充耳不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个，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的“光点”。
她不断地，将外层的湿柴，搬开。
渐渐地，她挖到了柴堆的中间。
这里的木柴，虽然表面依旧潮湿，但明显，比外层的，要干爽一些。
有希望！
苏云浅的精神，为之一振。
她的动作，更快了。
她像一只正在挖掘宝藏的土拨鼠，双手并用，疯狂地，朝着那个“光点”所在的位置，挖了过去。
终于。
在柴堆的最底下，最中心，那个被层层木柴，像堡垒一样，保护起来的，最安全的位置。
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一团，和周围所有湿冷触感，都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东西，很轻，很脆。
最重要的是，它，是干的！
是，完全干燥的！
苏云浅的心，狂跳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将那团东西，从柴堆的最深处，取了出来。
那是一小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风吹进柴堆里的，干枯的松针，和几片剥落的、富含油脂的松树皮。
它们，是最好的，引火物！
在这场倾盆大雨中，在这堆湿透了的木柴里，它们，是唯一幸存下来的，火种！
苏云浅紧紧地，将这捧来之不易的“希望”，攥在手心里。
她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个还在嘲笑她的下人。
那个下人，脸上的笑容，己经彻底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见了鬼一样的、震惊的表情。
苏云浅没有理会他。
她抱着那捧珍贵的引火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回了自己那个破败的小院。
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露天的、用几块破砖搭起来的简陋灶台。
她将那捧干松针，小心地，放进灶膛。
然后，她从怀里，取出了一块被油纸包得很好的、一首贴身收藏的火镰和火石。
“嚓！”
一声轻响。
一小簇微弱的、却充满了希望的火星，溅落在了干枯的松针上。
松针，瞬间，被点燃了。
一缕青烟，升起。
紧接着，一簇小小的、橙黄色的、温暖的火苗，欢快地，跳动了起来。
成功了！
苏云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将那些相对干爽一些的木柴，架在火苗上，然后，拿起旁边那个破了洞的蒲扇，开始，一下一下地，扇着风。
可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刚刚才燃烧起来的火苗，非但没有变大，反而，被一股从灶膛深处倒灌回来的气流，吹得，剧烈地摇晃起来。
紧接着，一股混杂着草木灰的、极其呛人的、黑色的浓烟，完全无视了烟囱的存在，从灶膛的入口处，
像一条黑色的毒蛇，猛地，倒灌了出来，瞬间，就糊了苏云浅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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