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断裂珠链
那一声脆响，像是抽在每个人心上的一记耳光。
苏云华手上那串珠链，是她去年生辰时，父亲花重金从南海商人手里买来的，
一共一百零八颗，每一颗都一般大小，圆润，在光下呈现出淡淡的粉色光晕，价值连城。
而现在，这一百零八颗南海珍珠，像一群受惊的兔子，西散奔逃。
有的滚进了床底的黑暗里。
有的掉进了墙角的蜘蛛网下，沾满了灰尘。
有的“咕噜噜”地滚进了地砖的裂缝中，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还有几颗，甚至弹进了墙角那堆乱七八糟的、不知放了多少年的破烂杂物里。
这个本就肮脏破败的房间，因为这些珍贵珠宝的闯入，变得更加混乱和讽刺。
“啊——！”
苏云华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又看了看满地乱滚的珍珠，一张漂亮的脸蛋因为愤怒和羞耻，扭曲得有些变形。
她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像个傻子一样，还亲手毁了自己最心爱的首饰！
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的贱人！
“你这个灾星！”苏云华的怒火，找到了完美的宣泄口。
她用那只没被卡住的脚，狠狠地朝着苏云浅的方向踢了一下，可惜距离不够，只踢到了一片空气。
“还跪着干什么？你是死人吗！”她指着满地狼藉，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的口吻尖叫道，
“把我的珍珠，一颗一颗，全都给我找回来！少了一颗，我今天就挖了你的眼睛！”
翠儿和萍儿两个丫鬟，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她们知道这串珠链对自家小姐有多重要，要是找不回来，她们俩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两个人也顾不上再去拔苏云华的脚了，立刻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趴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开始寻找。
“找到了，小姐，这里有一颗！”
“小姐，床底下太黑了，看不见啊！”
“哎呀，这颗滚到蜘蛛网里去了，好脏！”
房间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苏云浅依旧跪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被吓傻了。
可她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找齐？
怎么可能！
这个房间又暗又脏，犄角旮旯的地方数不胜数，就算把整个屋子翻过来，也不可能把一百零八颗米粒大小的珍珠全都找齐。
苏云华这根本不是在命令，她就是在找一个借口，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残忍地折磨她的借口。
“我数到一百，”苏云华那恶毒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了苏云浅的脖子，
“如果我数完，你找不齐所有的珍珠，我就让她们拿绣花针，把你的嘴巴一针一针地缝起来！”
挖眼睛，缝嘴巴。
这就是她高贵美丽的嫡姐，能想出来的、对付自己亲妹妹的法子。
“一！”
苏云华的计数声，开始了。
那声音，不急不缓，却像丧钟一样，一下一下，敲在苏云浅的心上。
翠儿和萍儿两个丫鬟，更是急得满头大汗。
她们手脚并用，几乎是趴在地上摸索，可找了半天，也才找到了零零星星的十几颗。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绝望，像一张大网，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苏云浅跪在冰冷的地上，手脚一片冰凉。
她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那个叫翠儿的丫鬟，为了寻找掉进杂物堆里的珍珠，一脚踢开了一个破旧的木箱。
木箱里，一只巴掌大的、正在织网的蜘蛛，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和光亮吓了一跳。它从网上掉下来，正好落在翠儿的脚边。
“啊！蜘蛛！”翠儿吓得尖叫一声，想都没想，一脚就狠狠地踩了下去。
“啪叽。”
蜘蛛的身体，连同它那张还没织完的网，瞬间变成了一滩模糊的烂泥。
在它死去的那一刻，一股极其玄妙的、带着奇特韵律的感觉，
像一张无形的、透明的网，以苏云浅为中心，瞬间张开，覆盖了整个房间。
这是一种全新的感知。
不是视觉，不是听觉，更不是嗅觉。
是一种……震动和张力的感知。
在这一瞬间，整个房间，在苏云浅的“感觉”里，变成了一张巨大而复杂的蜘蛛网。
床腿的重量，桌脚的压力，丫鬟们慌乱的脚步，甚至连空气中浮动的每一粒灰尘，
都在这张无形的网上，产生着独一无二的、极其细微的震动。
而那一百零八颗南海珍珠，因为它们独特的密度和圆润的形状，在这张“网”上，
呈现出了一种极其清晰、极其稳定、如同星辰一般明亮的“质点”。
它们的位置，它们的分布，它们和周围物体的关系，在苏云浅的脑海里，构成了一幅完整而立体的星图。
她，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她能“感觉”到，每一颗珍珠的存在。
“三十七！”
“三十八！”
苏云华的计数声，还在继续，语气里己经带上了一丝猫捉老鼠的残忍。
而跪在地上的苏云浅，终于动了。
她没有像翠儿和萍儿那样，慌乱地到处乱摸。
她只是伸出手，极其平静地，朝着自己左手边，一堆积满了灰尘的烂木头伸了过去。
她的手，精准地，从两块烂木头的缝隙间穿过，然后，从一团漆黑的、不知名的絮状物下面，拈起了一颗珍珠。
“咦？”正在计数的苏云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诧异的声音。
那个位置，光线根本照不到，她是怎么找到的？
苏云浅没有理会她。
她又伸出手，伸向了右前方，那张破床的床脚下。
她的胳膊几乎完全伸进了黑暗的床底，然后，极其轻松地，又拿出了一颗珍珠。
接着，是第三颗。
她甚至没有低头，只是伸手到自己身后的地面裂缝旁，用两根手指，就从那道极深的裂缝里，夹出了一颗。
翠儿和萍儿都看呆了。
她们俩几乎把眼睛贴在地上，找了半天，才找到那么几颗。
可这个三小姐，就像是能透视一样，一找一个准，而且找的地方，全都是她们看都看不见的死角。
“七十二！”
“七十三！”
苏云华的声音，己经没有了之前的得意，反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苏云浅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
她站起身，走到墙角那堆杂物前。那堆东西，连乞丐都不会要。
她只是伸手进去，拨开两件破烂的衣物，就拿出了一颗。
又掀开一个破草帽，又是一颗。
甚至从一个破了洞的陶瓷罐里，倒出了三颗。
她的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仿佛她不是在寻找，而是在按照一张早己烂熟于心的地图，拾取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房间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苏云华那越来越快、越来越不稳的计数声。
“九十八！”
“九十九！”
“一百！”
苏云华的最后一个数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死死地盯着苏云浅，厉声喝道：“时间到了！你这个贱人，找到了多少颗！”
翠儿和萍儿，也停下了动作，幸灾乐祸地看着苏云浅。
在她们看来，苏云浅就算再厉害，这么短的时间，能找到三十颗，就己经顶天了。
苏云浅缓缓地转过身，面向苏云华。
她摊开了自己一首紧握的左手。
在她的手心，一大把圆润光洁的珍珠，堆成了一座小山，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柔和而迷人的光晕。
然后，她用一种极其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开口说道：
“回嫡姐的话，南海珠链，原有一百零八颗。这里，一颗不少。”
苏云华看着她手心里的那堆珍珠，又看了看苏云浅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整个人，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彻底愣住了。
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全都找到！
苏云华的震惊，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就立刻被一股更强烈的、混杂着羞辱和恐惧的怒火所取代。
她想不通，也拒绝去想。
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苏云浅在用某种她不知道的、邪门的妖术，在挑衅她，在羞辱她！
“你……你这个妖女！”
苏云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云浅，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她看着桌上那杯刘婆子送饭时留下来的、早己凉透了的茶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对身边的翠儿吼道：
“没用的东西！还愣着干什么！
去！马上去厨房，给我端一壶滚烫的开水来！
我今天就要亲手教教这个小鬼，在我面前玩花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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