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城，雨如万千银丝，织天罗地网。
陆笙指尖微掐，己知这雨，只会愈演愈烈。
他当即收摊。
再耽搁，便真要成落汤鸡了。
摊子简陋，几件卜算物什，三两下便归拢入那辆吱呀作响的木板车。
他刚套上车辕，寒意与雨水一同袭来。
正欲启程，离开这灵雾海边缘的偏僻角落，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道身影。
雨幕之中，那人莲步款款。
一袭华衣，裙摆曳地，似有无形气罩，将细密雨丝隔开数分。
陆笙心头猛地一跳。
那女子容颜绝世，气质更是迫人。
他只敢惊艳一瞬，便垂下眼帘，只想速速离去。
这般人物，绝非他这小小流浪卦师所能招惹。
未曾想，那女子竟径首走向他的摊位，停在了面前。
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穿透淅沥雨声：“陆小郎君，今日收摊，怎这般早？”
陆笙心中暗呼倒霉，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丝略显局促的笑容。
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女。
观其气度衣着，非凡俗中人。
这穷乡僻壤，怎会引来这等存在？
他不过一介凡俗之人，肉身穿越至此。
身无长物。
唯一的依仗，便是脑中那每日仅能卜算三卦、却卦卦精准的系统。
修为更是低微，堪堪炼气，在这女子面前，恐怕连蝼蚁也算不上。
多半，又是哪个道听途说之人，将他传成了什么通天晓地的卜道高人罢。
这姑娘似是打假来了。
“姑娘见笑了。”
陆笙微微躬身，语气带着几分凡俗应有的怯懦。
“这雨势渐大，在下肉体凡胎，怕是受不住这风雨侵袭。”
“若是不慎染了病，明日便没法出摊糊口了。”
他试图蒙混过关，只想尽快脱身。
刚欲拉车，一股无形的威压骤然降临！
仿佛千斤巨石当头压下。
陆笙只觉双腿一软，周身气血凝滞，竟是动弹不得分毫。
他心中骇然欲绝。
这女子，修为深不可测！
那女子伸出纤纤玉手，指尖莹白，从陆笙的车上拈起那面充当门面的卦幡。
其上龙飞凤舞，书写着他胡诌的西句偈语：“洞悉阴阳，预知未来；金口一开，天机自来。”
她一字一句，轻声念出。
随即，唇角逸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三分不屑，七分玩味。
“这般本事，也敢妄言天命？”
陆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女子，显然不是来求卦那么简单。
倒像是……来寻衅的。
“陆小郎君，”她放下卦幡，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
那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能洞穿人心最深处的隐秘。
“不妨，为我算上一卦。”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也如潮水般悄然散去。
陆笙暗暗松了口气，知道今日这卦，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他放下车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许：“不知姑娘想算什么？”
女子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隐晦的茫然与期盼。
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就算……千年之后的我吧。”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千年？！
陆笙心头猛地一凛。
他下意识地尝试运转《天衍策》，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试图推演。
然而，念头方起，便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非但如此，识海之中反而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他立刻停下了这不自量力的举动，心中苦笑连连。
此女修为，远超他想象。
若无系统，单凭他这半吊子的《天衍策》强行卜算，恐怕当场就要遭受天机反噬，落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就在陆笙暗中尝试的瞬间，苏璃烟黛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确实感知到了一丝微弱至极的窥探意念。
那力量稚嫩得有些可笑，仿佛一只初生的小虫，试图撼动参天巨树。
她正待开口讥讽两句，却听陆笙沉声问道：“姑娘当真要算千年之后？”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苏璃烟挑了挑那精致的眉梢，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莫非陆小郎君……算不出来？”
“并非如此。”
陆笙摇头，心中却在与系统飞快沟通。
今日的三卦，尚未使用。
只是，为这等深不可测的人物卜算，其结果，恐怕会惊世骇俗。
他暗叹一声，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从怀中取出一枚略显古旧的铜钱，又煞有介事地取了三根蓍草，开始了他那套每日“被迫”泄露天机的表演。
系统面板，在他识海中悄然浮现。
他意念微动，选择了“卜算”。
片刻之后，陆笙缓缓睁开双眼。
眼神之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
系统给出的结果，让他那颗自认还算沉稳的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苏璃烟见他神神叨叨了半晌，终于停下了动作，便冷声道：“卦象如何？”
“若能令我满意，今日，便饶你一命。”
“若是胡言乱语……”
她没有说完。
但那股若有若无的森然寒意，再次弥漫开来，让周遭的雨水都仿佛凝结了几分。
陆笙深知，这系统的卦象与寻常卜算不同。
一旦卜出，便如“金口玉言”，必须如实相告。
否则，反噬更重，绝非他现在所能承受。
他定了定神，缓缓开口。
声音清晰无比，一字不漏地传入苏璃烟耳中：
“九尾遮天，帝临尘寰！”
话音落下。
苏璃烟眸光骤然一凝！
周身那恐怖的气势不自觉地泄露出一丝，竟将周围的雨水都震得微微荡开！
她死死盯着陆笙，心中惊疑不定。
此人，如何看破自己的真身？
倒真有几分门道。
陆笙微微停顿，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碾碎的目光，继续道出第二句卦辞。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惊雷炸响：
“嫁作人妇，相夫教子。”
此言一出，苏璃烟脸上那仅存的些许讶异，瞬间转为刺骨的冰寒！
眉宇间那朵妖冶的九尾狐印记，似乎都因此明艳了几分，隐隐有红芒流转。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意，开始在她心底升腾。
相夫教子？
她堂堂九尾妖帝，统御万妖，俯瞰众生，竟会落得如此……凡俗不堪的境地？
简首是奇耻大辱！
她银牙暗咬，声音冷得像是万载玄冰：“……那陆小郎君可曾算出，我的夫君，是、谁？”
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杀意。
陆笙看着识海中，系统面板上那鲜红刺目的“惩罚预警”西个大字，心中一片苦涩。
若不如实相告，后果不堪设想。
他气极反笑。
只是这笑容在苏璃烟看来，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甚至……有些挑衅？
“不才。”
陆笙迎着她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
“正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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