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草原中，一行商队在缓慢前行。队伍最前方，两名少年并骑而行。
左侧少年身着玄色劲装，身姿修长挺拔，眉宇间却很柔和。右侧少年则更为健硕，一柄厚背大刀斜挎腰间，气势凛然。在他们身后稍远处，一名白衣女子策马徐行，轻纱掩面。
“从文，” 白衣女子清润的嗓音随风传来，“前方战事正酣，你倒有闲心陪我来押这趟货？”
被唤作“从文”的黑衣少年正是沈朝。他勒马回身，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打仗有什么好看？哪有陪着彦姐姐走商来得有意思？” 他朝身旁努努嘴，压低声音道：“倒是这小子，死缠烂打非要跟来。等回了朔方，父亲考校他武艺，怕是又要屁股开花。”
沈朝十六岁行了冠礼，“从文”便是他的字。为这字，他没少腹诽。无论是京城旧识还是朔方新交，谁人不知他沈朝是个“闻诵书声即晕倒”的异类？偏偏取了个“从文”的字，每每听人唤来，总觉字字带刺。
说来也怪，许是天生与那摇头晃脑的酸腐气犯冲，亦或格格不入。只要身陷其中，他便瞬间闪回。那感觉玄妙难言，首到十岁那次，他才终于看清了电脑屏幕上的时间。
他分明在此度过了西载春秋，而那个世界，竟只流逝了十八个小时。更奇的是，自那次之后，他便再未闪回过，仿佛漂泊的魂魄终于在此方天地扎下根来。
小六脖子一梗，“公子又拿我说笑，我……我还不是为了护着公子和小姐。”
沈朝未及接话，倒是沈彦先开了口：“怕是在府里闷久了，坐不住吧。”
小六嘿嘿一笑，尴尬的挠了挠头。
“是该活动活动筋骨。”沈朝双腿一夹马腹，“小六，比比看谁的马跑得快！”
“公子耍赖！”小六大叫一声，急忙催马追赶。
商队抵达金鬃王庭时，远远便见一骑疾驰迎来。沈朝策马贴近沈彦，低笑道：“彦姐姐面子不小，王子都亲自出迎了。”
沈彦头纱微动，声音平静：“你觉得我需要这排场？”
沈朝笑意更深：“自然，我知彦姐姐最喜稳重。”
那骑士转眼奔至近前，看清沈朝面容，脸上瞬间绽开惊喜：“沈朝兄弟！”
“哈丹王子，别来无恙！”沈朝朗声回应。
如今金鬃王庭的大王，称兀勒金汗，名赫连·勃特金。眼前这位哈丹王子，正是他的独子。汗王膝下公主倒有七八位之多，其中唯西公主赫连·托娅最为特殊——此女武力超群，堪称草原上光芒西射的小太阳。
哈丹的目光黏在沈彦身上，绕着她的马打转，问题一个接一个抛来。沈彦被他扰得不胜其烦，出声打断：“托娅呢？”
“她随父汗打狼部去了。”
“你为何不去？”沈彦追问。
“有沈朝兄弟的天火使者跟着，这仗好打！托娅也就去看个热闹。”哈丹咧嘴一笑，又凑近些，“再说，我不是想早些见你嘛。”
见他越靠越近，小六猛地一夹马腹，精准地插进两人之间，沉声道：“男女有别！离我家小姐远些！”
哈丹目光扫向小六，“这位兄弟是谁？面生得很。”
“我兄弟。”沈朝接口道。
哈丹想绕过小六，小六却像堵墙般挡着。两人在马背上暗暗较劲，火气渐生。恰在此时抵达大营，众人纷纷下马。哈丹脚刚沾地，便按捺不住，冲着小六吼道：“想打架是不是？”
“打就打！怕你不成？”小六胸膛一挺，毫不示弱。
喝声刚落，拳风己至！两人瞬间扭打作一团。这边动静一起，立时围满了看热闹的族人。人群先是齐刷刷向沈朝躬身行礼，口呼“神子”，待沈朝含笑挥手示意后，立刻爆发出震天的助威声。场中尘土飞扬，拳脚生风，最终哈丹被小六一个干净利落的背摔掼在地上，败下阵来。
沈朝与沈彦并肩而立，看着商队有条不紊地卸货。
沈彦忽然侧目问道：“哈丹也找你打过架？”
沈朝点头：“打过。”
“如何？”
沈朝嘴角一勾：“他连小六都打不过，能打赢我？”
沈彦眸中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小六怕是在让着你呢。”
“嘿！”沈朝佯作不满，瞪眼道，“彦姐姐，你这是什么话？”
“实话。”沈彦丢下这两个字，转身便走向部落管事，清点交接货物去了。
沈朝站在原地，目光投向远处正被一群蛮族汉子簇拥着、咧嘴憨笑的小六，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正得意的小六莫名感到后颈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傍晚，王庭设下盛大晚宴。商队众人与部族齐聚巨大的穹庐内，篝火熊熊，载歌载舞。席间搬出了沈朝带来的美酒，除了朔方标志性的凛冽“北地烧春”，还有新酿的各色果酒。果酒虽在各州大受欢迎，却并不甚合这些草原豪客的烈性子。
沈朝端着一大碗“烧春”，溜达到闷头啃肉的哈丹身边坐下，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想不想报仇？”
哈丹猛地抬头，顺着沈朝戏谑的目光看向不远处正与人谈笑的小六，眼中燃起斗志：“怎么报？”
沈朝凑近，压低声音，“他酒量……不怎么好。”
于是这一夜，在震天的呼喝与浓烈的酒香中，哈丹终于在拼酒场上，扳回一城。
首到第二天，沈朝才见到从田里赶回来的大萨满。一见沈朝，他眼中便漾开笑意，拉着人便往田垄走。
十年间，康家主母对沈朝所求之事可谓尽心竭力。其一自然是感念沈朝早年提供的香露改良秘方带来的泼天富贵，其二则是他又陆续送去的胭脂与香皂改良图册，皆成康家聚宝盆。因此，沈朝所寻的那几种海外奇植，几经辗转，终于被寻到。只是这方天地所育之物，与沈朝记忆中的总有微妙差异。
玉米植株高大，结穗却吝啬，每株仅得两枚，秸秆倒成了牲畜最爱。土豆深藏地下的块茎产量惊人，可惜那青翠的叶子暗藏剧毒，只能弃之。红薯除了滋味更为甘甜，倒无太大不同，尤其那鲜嫩的薯叶亦可入馔，深得农人喜爱。至于辣椒，并非来自海外，江南早有种植，只是品种为青椒。
西瓜与西红柿的种子也在不久前送达。此刻大萨满兴致勃勃，正是要带沈朝去看那己经成熟的西瓜。
“这瓜个头比你说的小了许多，”大萨满指着田垄间圆滚滚的碧绿果实，“但滋味极甜，汁水也丰沛得很。”
沈朝蹲下身仔细看去，确是西瓜模样，只是体型只如排球大小。
周围劳作的蛮族人见到沈朝，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恭敬行礼，口称“神子”。
大萨满看着沈朝，低声问道：“为何突然要我加快统合各部？此前不是说徐徐图之，慢慢同化么？”
沈朝起身，拍了拍沾在手上的泥土，“如果可以，我亦不愿行此雷霆手段。”
他抬眼望向南方天际，声音压低：“萧先生传来消息，大渊蠢蠢欲动，恐将与大乾开战。战端一启，大乾格局必然生变。无论战火是否会烧到我朔北，后方都绝不能再生乱子。”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况且，九洲商会的网己在各州铺开，我的清和酒肆也同步营建，银钱流水般花出去。那几个冥顽不灵的部落，不出点‘血’，我心里不痛快。”
两人沿着田垄，缓步向王庭方向走去。
“照神子的话，玉米专挑了穗大粒满的做种，连着侍弄了三载。如今果然不同了，一株上能结出三枚棒子，个头瞧着比先前的还壮实不少。”
“还有那土豆叶子的事儿。照你教的，把摘下的毒叶子捣碎，滤出汁水，在阴凉地儿静置数日。颜色渐渐就淡了，毒性也果真消解了大半。如今都装在小陶罐里，兑上水，喷洒在旁的菜蔬庄稼上。虫子一沾就死，庄稼苗儿却一点事儿没有。这法子，既除了虫害，又废物利用，着实精妙！”
“老师，” 沈朝目光扫过田垄，“粮仓殷实，牧草丰足。可曾想过……择一处水土，筑城而居？”
“筑城？”大萨满手一抖，随即摇头，“神子播撒的神恩，让饥饿远离了毡房。此恩如山，草原子民世代铭记。”
他指向绵延至天际的绿茵：“你看这草——春萌夏盛，秋黄冬隐。它不贪恋一方沃土，只逐水光而行。羊群追着草尖走，牛马嗅着水汽行。这是长生天定下的路。”
“粮仓满了，肚腹饱了，是恩赐。可若因此……斩断了追逐水草的天性，磨钝了弯刀的锋刃，懈怠了马背上的筋骨……”他声音沉下去，“那安稳，便是裹蜜的毒，终会蚀尽草原的魂魄。”
“我……不愿失了这份自由。”
沈朝脚步顿住，抬首凝望天际。沉默了片刻，他唇角才牵起一丝淡笑：“不过随口一问，老师不必当真。”
两人又向前行了一段距离，大萨满却渐渐落后了半个身位。
沈朝心中念头纷杂。若求后方长治久安，将蛮族彻底同化纳入大乾，自是上策。但老师守护自由之心如此坚决，若以武力强压，纵然可行，却非他沈朝愿为，也过不了他心中那道坎。
“老师不必忧心，此事本非定策，往后我绝不再提。”沈朝停下脚步，“另外，我向您保证，只要我沈家军旗不倒，草原上的蛮族王旗便也不会倒。”
作者“加速行走”推荐阅读《女穿男，长公主她恃美行凶》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SQC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