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外，最后一丝天光被浓墨吞尽，山谷的夜静得只余泉流淙淙，偶有虫鸣轻点。月华悄无声息地流入室内，为榻上相拥的身影披上一层朦胧清辉。
沈朝的指尖先落在萧凌眉间，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徐徐描过她的眉骨，拂过轻合的眼睫。萧凌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下投出一弯浅影。
他的指腹温热，缓缓滑下，抚过她细腻如暖玉的脸颊，最终停驻于唇角。那柔软的弧度微微上扬，他轻轻，引得她唇瓣轻启，呵出温热的气息，缠绕而上。
萧凌睁开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和他深沉的注视。那目光里漾着一层朦胧的、近乎破碎的柔光。她抬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腕，指尖贴着他温热的肌肤，感受其下急促的搏动。
沈朝俯身，额角与她相抵，呼吸骤然交缠，灼热而潮湿。温软的唇代替手指，轻轻印上她的唇瓣，细致感受那份柔软与微凉。继而试探地、极轻柔地吮吻，如同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萧凌的呼吸乱了，搭在他腕间的手微微收紧。一声极轻的、似叹似泣的气音自她喉间溢出，被他温柔地吞没。她终是合上眼，长睫，仰首承迎，启唇容他深入。
气息愈发滚烫，彼此交织。紧密相贴的唇间溢出细碎水声，夹杂着难以抑制的低喘。沈朝的吻渐深，却依旧不失温柔，每一次吮舐都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怜惜，仿佛欲将她的气息与温度悉数汲取，刻入魂魄。
不知几时，她的衣衫己松散褪下，滑落肩头，露出莹润的肌肤，在烛光中泛着柔和光泽。沈朝的吻轻柔落下，沿优美的曲线蜿蜒而下，留下而灼热的痕迹。唇舌所至，皆激起身下人细微的颤栗。
萧凌的指尖深陷入他散落的衣袍，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极力隐忍的低吟，似泣非泣，浸染着浓重的情动与难言的哀戚。她微微扭动身子，似想逃离这过于磨人的温柔，又似想索取更多，雪白的肌肤渐渐沁出薄汗，泛起绯色，于烛下艳异得惊心。
沈朝展臂环过她纤细的腰肢，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两人身体严丝合缝地紧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失控的心跳与滚烫的体温。他埋首她颈窝，深吸一口气，鼻尖尽是她清冷的淡香与自己留下的暖靡气息交织的味道，浓郁得令人昏沉。
“夫人……”他哑声低唤，字句间浸透缱绻与痛楚。
萧凌未应，只以一声破碎的喘息作答。仰起的脖颈拉出脆弱而优美的弧线，一滴泪自眼角滑落，隐入鬓发。她抬手插进他浓密的发间，带着某种决绝的力度，将他更紧地按向自己。
纱帐轻荡，烛泪空堆。
喘息与低泣交织，唇齿间溢出的呢喃碎不成调。两具身躯紧密纠缠，于光影明灭间起伏，如同浪中相依的扁舟，在波峰浪谷间共浮沉。
萧凌在他每一次温柔的进犯中，以细微的颤抖和收紧的怀抱回应，指甲无意识在他后背留下淡浅红痕，似欲挽住什么，却终究只握住一室空濛的月光，和眼前真实又恍若虚幻的爱人。
首至烛火“噼啪”轻爆，绽出一朵明亮灯花，继而渐次黯淡。首至力竭，首至窗外天际泛起蟹壳青，激烈的浪潮方缓缓退去。
沈朝将她的身子紧紧圈在怀中，一遍遍吻去她眼尾渗出的泪珠。
天光渐亮，晨曦透过窗纸，温柔地照亮了室内。
沈朝轻轻起身，萧凌眼皮微动，却未睁开，只静静听着他穿衣时布料的窸窣声。
他行至书案前，取过一叠厚厚手稿，回到榻边。萧凌这才睁开眼，眸色清透，己无夜间的迷离。
沈朝将手稿置于枕畔，声音干涩：“这是我所能想到的一些浅见，或许……于你日后有用。”
萧凌缓缓坐起身，取过手稿。最上一页，《农桑策要》西字笔力遒劲，内容却深入浅出。
其中详述玉米、土豆等高产作物的深耕细作、轮作套种之法；因地制宜的水渠、陂塘、翻车等水利兴修改良之策；应对旱、涝、蝗灾的平籴法、常平仓管理细则……乃至针对南北农具改进之建议，条理清晰，务实详尽。
其下另有《治世志》，并非空泛儒家说教，而是以实效为核心的官吏考成之法、刺激商事流通而税赋公平的新制雏形、简化律例与明确量刑之推行要点、鼓励蒙学与雕版印刷之议……乃至如何逐步引导“女户”、“女工”更为世所接纳之思。
字里行间，将他所知那个世界的精华，尽力转化为适合此世的方略。
沈朝凝视她低垂的侧脸，深吸一口气，道出那盘旋心底最艰难之请：“还有一事……请夫人，写一封和离书。”
萧凌的手指顿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她依旧垂首，面容隐在晨光的阴影之中。室内蓦地陷入死寂，唯余细微尘埃在光线中无声飞舞。
良久，她掀被起身，赤裸的肌肤上犹存昨夜欢爱的痕迹。沈朝亦起身，默然取过那件月白外衫，为她披上。衫子宽大，更显得她身形单薄。
她赤足走向书案，取纸、执笔、碾墨，一气呵成。墨迹淋漓，笔锋锐利，她写得极快，仿佛慢一刻，所有强抑的情绪便会决堤。
夫沈朝，性乖张，行悖逆，屡诫不改，夺城虐民，恶名昭著，实难相配。情愿立此和离文书，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恐后无凭，立此为照。
最后，她掷笔于案，将墨迹未干的离书推至沈朝面前。
“签字。”她抬眸看他，唇角扬起一抹淡笑，“待仪仗进入益州，此书便会贴在告示栏中。”
沈朝迎着她的目光，亦微微一笑，只是眼底深处，翻涌着无法言说的巨浪与破碎的痛楚。
他执笔，于纸末签下姓名。
笔搁下的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也随之碎裂了。
……
萧凌僵坐榻上，听着院外马蹄声起，渐行渐远，终至消散于山谷晨曦与潺潺泉声中。
滚烫的泪终于挣脱束缚，重重砸落，浸入衣襟。
窗外，天光大亮，山谷依旧宁静美好，却仿佛抽空了所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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