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书房内，高庸灌下几口凉茶，长长舒了口气。那位爷收了人，钱货两讫，总算把这烫手的山芋糊弄过去了。
紧绷的神经稍松，脑子也渐渐活络起来，这才有暇细想自己那几处“畜栏”被连根拔起一事。想着想着，一股寒意却爬了上来——沈朝今日的反应，太过……平静了。
那人喜好“特别”，得了“新货”，竟不验明正身？不提检查是否“干净”？面对清一色的“烈性”货色，对他口中所提的另一类“怯懦”性子，更是只字未提？平静得……像是根本不在乎那些女子本身！
不对，他真正想要的……绝不是那些女人！
高庸猛的站起身来，“他另有所图！”
图什么？畜栏？还是……？
沈朝刚对他施压要“货”，他存放“货”的几处据点就被神秘力量连根拔起，时机如此巧合！
“是他！一定是他！” 高庸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毁我根基……断我财路……沈朝！好狠的手段！”
“来人！” 高庸对着门外低吼。
心腹推门而入，垂手肃立：“老爷？”
高庸目露凶光：“派人，给我盯死沈朝！立刻调集府中好手，去城外官道必经之处设伏！我要他——死！”
“是！”手下领命而去。
高庸捏着拇指上的扳指，眉头紧锁，“他为何要断我财路？莫非北庭王也想插手这行当？”
他提笔蘸墨，开始斟酌词句，准备将沈朝在并州的所作所为、其可疑意图以及“畜栏”被毁之事，写成密信，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信刚写到一半，手下匆匆返回，“老爷！沈朝收下货不到一个时辰，就带着那几名女子和随从，连夜离开客栈出城了。此时怕是……己追不上了。”
“什么？” 高庸手中的狼毫笔“啪”地一声被捏断，“好你个沈朝，我就不信你能一辈子缩在朔方州。”
通往京城的官道旁，两名身着深色劲装的少女，静静趴在树林中。其中一人正是先前给沈朝送信的兰幽，她身旁，是看起来年纪稍小些的竹清。
女孩打了个哈欠，“兰幽姐，那高庸……真会传消息出来吗？这都趴了小半宿了，什么时候才来啊？”
“会来的。我们端掉的那几处‘畜栏’，可不止是他高庸一个人的摇钱树，背后牵扯极深。”兰幽屈指轻敲竹清的脑袋，“耐心点，这是你的第一次出任务，下手要利落，我打分可不会徇私。”
竹清揉了揉被敲的地方，吐了吐舌头，眼中困意被兴奋取代：“放心吧兰幽姐！保管干净利索！”随即，她又压低了声音，“真想……去朔方看看呢。不知是否真如主上形容的那般——是信仰之地的雏形。”
兰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朔方州的方向。
“总会有机会的。”她轻声应道，随即神色一肃，“但现在，主上有令，处理好送信之人，我们需要立刻返回。”
就在这时，马蹄声终于传来。
兰幽低声道：“来了！准备！”
竹清瞬间屏住呼吸，像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
马匹身影刚到近前，一道黑影飞射出去。嗤！寒光在骑士喉间一闪即逝。
那骑士身子一僵，还未反应过来，人己从马背上栽落。受惊的马匹嘶鸣着狂奔远去。
竹清落地，从骑士怀中扯出油布信筒，抛给掠至身侧的兰幽。
“干得不错。”兰幽道。
……
并州城内，香翎坊。
白日里笑语晏晏的花魁娘子，此刻面沉如水。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扇小窗。
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悄无声息地落在窗棂上，歪着小脑袋，黑豆般的眼睛看着她。
花魁娘子将竹筒绑在信鸽的腿上，“去吧……”
白鸽振翅而起，刺入沉沉的夜空，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飞而去。
并州的风波随着沈朝的离开渐渐平息，他又开始了百无聊赖的生活。期间唐晓艺被安然无恙地送了回来，虽受了些惊吓，但精神尚可。此外她还带回来一个消息——那几个囚禁女子的据点，己被萧凌的人拔除。
六名被“救”回来的女子，经过柳先生的“询问”，把自己的生平交代的清清楚楚。令沈朝无语的是，这些女子，竟都是那位县丞大人的“玩物”。换言之，她们并非高庸口中待价而沽的“清倌”。
“该死！”沈朝低骂一声。这趟并州之行，没找回唐晓艺，还演了场漏洞百出的戏！不仅暴露了自己的目的，还有可能背上了端人据点的黑锅。
“真是……一败涂地啊。”他颓然坐下，懊恼低语，“我怎如此蠢！若非阿姐暗中帮助，此行怕是要横生枝节。”
“公子，”小六看着沈朝阴沉的脸色，小心问道，“那几个姑娘……如何安置？”
沈朝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你看着办吧。”
“也好。”小六略一思索，“咱们朔方不养闲人，明日便送她们去纸坊。待日后风波平息，她们若想归家或另谋生路，手里也能攒下些傍身的银钱。”
沈朝抬眼看他，“你这聪明劲怎么一阵一阵的？行，就按你说的办。”
小六嘿嘿笑着办事去了。
沈朝独自坐在书房，眼中寒光一闪，“高庸这老狗，敢如此坑我……”他心头开始盘算着如何让高庸也尝尝被坑的滋味。
平静的日子没持续多久。朔方州城门外，一辆青篷马车在数骑护卫下，缓缓驶入。车帘掀起，一位年约西十许的中年人躬身下车。他面容白净，眉目和煦，下颌光洁无须——正是林树。
“林公公！”沈宇明从府内迎出，面露惊喜。一把搂住林树，“哈哈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走走走，老子新得了好酒，正愁没人共饮！”
林树被沈宇明的熊抱搂得一个趔趄，脸上也绽开笑容，“王爷！多年未见，您还是这般豪迈。”他看向旁边含笑而立的沈朝，眼中也带着长辈般的温和。
沈宇明揽着林树就要往里走，林树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尴尬与歉意。
“王爷……”林树轻轻挣开沈宇明，站定身形。整了整衣袍，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帛书，双手高捧过头：
“北廷王沈宇明、世子沈朝，接旨——”
沈宇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后退一步，撩起战袍下摆，单膝点地。
林树微微侧身，避开了沈宇明这一礼。沈朝目光扫过马车旁那些来自京城的侍卫，依礼垂首，双膝跪地。
林树展开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膺昊天之眷命，统御万方。今大渊猖獗，屡犯边陲，烽火燎原，此诚国家存亡之秋也！北廷王沈宇明，世受国恩，勇略冠世。着即执掌边军虎符，总制南征诸军事！统率朔方精锐，星夜驰援，荡寇平虏！钦此！”
沈宇明垂首静听，面无表情。
林树声音微顿，转向沈朝，继续宣读：
“另谕：朕闻世子沈朝，沉疴尽去，神智清明，朕心甚慰。暌违多年，思之甚切。着沈朝即日启程，驰驿入京觐见。朕欲亲睹世侄风采，以叙天伦。钦哉！”
圣旨宣读完毕，城门前一片寂静，唯有风声。
沈宇明缓缓抬头，目光掠过林树手中的圣旨，投向虚无的远方，眼中满是嘲讽。
他的视线落到沈朝身上，叹息一声。随即，沉声道：
“臣……接旨。”
话音落，沈宇明霍然起身。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一把拉住林树，“旨接完了。走，喝酒去！天大的事，也等喝完这顿再说！”
当夜，沈宇明打开了林树带来的秘信：
沈大哥可还记得同文景定下的约定？
沈宇明想起当年见过的小小萧凌，叹了口气，“当然记得，但如今……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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