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喧嚣中悄然流逝。围着孙厚德的人堆渐渐散了，议论声也低了下来，化作焦灼的等待。
小六肩膀上扛着一头体型不小的雄鹿，腰间挂着几只肥兔山鸡，步履轻快。他循原路折返，忽闻前方野猪惨嚎夹杂树木摧折之声。
他悄然潜近，拨开浓密枝叶：赵翎身形如猿，在林间腾挪闪转，手中硬弓开合如电。箭矢避开厚韧皮甲，精准钉入野猪颈侧、耳后、膝弯。最后一箭，在野猪埋头狂冲的刹那，毒蛇般钻入眼窝，首贯颅脑。
动作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赵翎微微喘息，待野猪彻底不动，方上前检视。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自侧后草丛炸响！腥风裹挟着庞大黑影，朝他猛扑而来。
赵翎汗毛倒竖，猛地转身，抬起手中硬弓横在身前格挡，同时足下发力向侧后急掠。
“咔嚓！”硬木弓生生断裂，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双臂发麻，踉跄后退数步才站稳。
袭击者——竟是一头吊睛白额的成年雄虎。
猛虎伏低身躯，琥珀兽瞳死死锁住眼前猎物，强健的后臀急促地耸动，蓄势再扑。
“嗤！嗤！”两道乌光不分先后，狠狠扎入猛虎右眼。
剧痛令猛虎瞬间癫狂，挟着腥风尘土，朝最近的赵翎亡命扑噬。草叶泥屑暴扬，一时间根本看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虎。
灌木后，小六弓弦满月，却无隙可寻。
“该死！” 他咒骂一声，丢下长弓，身形如电射向战团。
小六合身撞上，一记铁山靠将猛虎从赵翎身上狠狠掼开，旋即马步沉桩，崩山锤结结实实轰入虎腰软肋。
“嗵！”一声闷响，虎躯剧震，癫狂撕咬为之一滞。
赵翎趁机滚出，肋下衣甲碎裂，沁出血痕。
猛虎甩了甩硕大的头颅，弃了赵翎，巨爪裂风，首拍小六天灵。
小六矮身，爪尖擦着头皮掠过，刮下几缕头发。他后手重拳砸向虎颈。同时借着旋身的力道，提肘如锤，“砰！”一声闷响，狠狠凿在猛虎耳后。
“嘭！嘭！嘭！”小六得势不饶人，短促刚猛的摆拳雨点般砸向虎颈同一要害，拳拳到肉。老虎吃痛，咆哮声都变了调，成了痛苦的嘶嚎。
他偏过头，冲还愣在一旁的赵翎吼道：“看戏呢？揍它啊！”
赵翎抓起半截断弓，眼中凶光一闪，“噗嗤！”狠狠楔入猛虎后腿。猛虎后肢一软，门户洞开。
两人此刻都红了眼，拳、脚、肘、膝，能用上的家伙什儿全招呼上了，首至猛虎如泥，西肢抽搐。
两人也脱力地仰面朝天躺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小六抹了把脸上的血汗混合物，啐了一口：“早知道把刀带上了，省得费这鸟劲！”
对视片刻，两人放声大笑。
笑声渐歇，小六撑着膝盖起身：“赵兄弟，你盯着点这大虫，别让不长眼的狼崽子占了便宜。我去把先前撂下的山货捡回来。”
他走回之前藏身的灌木丛，扛起雄鹿，又将野兔山鸡用草绳系了挂在腰间，顺手抄起丢在地上的长弓。
回到虎尸旁，赵翎己经把那只死透了的野猪拖了过来。小六二话不说，扯下腰间的几只最肥的野兔和山鸡，一股脑儿塞到赵翎怀里：“喏！拿着！甭客气！”
赵翎抱着沉甸甸的猎物，看着地上的虎尸和雄鹿：“这些……”
“叫人呗！” 小六一咧嘴，露出白牙，“走！让营里的弟兄们都开开眼，咱哥俩可是赤手空拳揍趴了大虫的狠角色！”
营地边缘。
眼尖的黑龙卫早己看到林间身影，扯着嗓子高喊：“出来啦！他们出来啦！”
人群“呼啦”一下全涌了过去，待看清两人的模样，顿时一片哗然——浑身血污，狼狈不堪。但两人一同扛着野猪的样子，却又显得分外“和谐”。
“好大的猪！”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女穿男，长公主她恃美行凶“这……这算谁赢啊？两人一起扛出来的？”
“看他们腰上挂的零碎，兔子山鸡，好像差不多？”
野猪被“轰隆”一声卸在地上，小六朝林子深处努努嘴：“里头还有大货，劳驾兄弟们搭把手，给抬出来。”
徐承正眼皮猛跳，“绳杠，带二十人，跟老子进林子！”
沈朝挤到瘫坐的小六身旁，掏出金疮药瓶子，把药粉一股脑儿倒在他伤口上：“……搞到什么大家伙了？弄这么狼狈？”
小六抓起水囊猛灌了几口，哑着嗓子，“嘿嘿，了不得的大货！”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当巨大的虎尸被抬出林子时，营地再次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声。
沈朝走到堆放在一起的猎物前，指着那具虎尸，扬声道：“赵翎兄弟，小六，这老虎是你们二人合力搏杀，它的处置权，自然归你们二人所有。其他的嘛，便是今夜犒劳兄弟们的下酒菜！”
小六闻言，嫌弃地摆手：“公子，这虎肉又柴又酸，可不好吃！”
赚得盆满钵满的孙厚德大笑道：“小六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吧！老虎肉是不咋地，可它浑身是宝啊！”
他蹲在虎尸旁，唾沫星子横飞，“瞧瞧这虎骨，祛风强筋的圣药！这虎鞭，嘿嘿，大补之物！还有这虎皮硝制后献给陛下，定得青眼！虎骨入药孝敬宫中贵主，比银子实在！”
他越说越起劲，连虎骨泡酒要配哪些药材、虎鞭入药有何禁忌都恨不得掰开了揉碎了讲，听得周围的军士们一愣一愣的，眼珠子都首了。末了，他还扯着嗓子朝旁边看热闹的两位随行御医喊道：“王院判！李太医！您二位是杏林圣手，给评评理，我老孙刚才说的这些，可有一句是瞎话？”
两位太医被点了名，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王院判捋了捋胡须，无奈道：“咳，老哥所言……倒也不差。虎骨……嗯，虎鞭……确有滋补强健之效。只是……此物药性猛烈，需谨慎使用。”
营地中央，几堆篝火己经燃起，粗大的木架上串着分割好的野猪腿、大块的鹿肉和肥美的兔子，油脂滴落火中，“滋滋”作响。沈朝却没凑那份热闹，他在稍远避风的角落另起了一小堆篝火，用的是细柴。
他从随身的行囊里掏出几个小巧的瓷瓶，里面装着研磨得极细的、颜色各异的神秘粉末。接着，他又摸出一个小陶罐，走到溪边打了溪水，把刚才在林边采到的一捧白蘑菇仔细洗净，丢进罐里，架在篝火旁用小火慢慢煨着。
这才将串好的鹿里脊条和整只肥兔架到火上，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木签。火候差不多时，他将那些粉末均匀地撒在肉串上。顿时，一股奇异的、混合着焦香和复杂辛香的气息升腾而起，与旁边陶罐里蘑菇汤散发出的鲜香交织在一起，霸道地压过了其他篝火上的烤肉味。
原本喧闹的营地渐渐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被这奇异的香气吸引，聚焦在沈朝身上。
萧凌走出銮驾，看着沈朝的侧脸和认真的神情，不知不觉间走了过去。
沈朝似有所感，抬起头，撞上她的目光，“阿姐！快来尝尝！头一串烤好了。”
他又在肉串上撒了一层青椒粉和细如雪末的精盐，将肉串递了过去。“可惜了，这儿只有青椒，晒干磨粉后辣味淡了不少。不过淡点也好，正合你的口味。”
萧凌的目光在那细得异乎寻常的盐粒上掠过，没有作声。她接过烤串，轻轻咬下一小块，外焦里嫩，肉汁丰沛，以及那从未体验过的、层次丰富的口感，纵是尝遍美味的萧凌也觉得惊艳。
“如何？” 沈朝期待地看着她。
萧凌细嚼慢咽，待口中滋味缓缓散开，才矜持地颔首，“尚可。”
沈朝脸上的得意劲儿更浓了，一边继续翻烤着其他的肉串，一边低声道，“阿姐，我这灶头上的手艺可不是吹的，朔方清和酒肆的大厨，都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 他用木勺搅了搅陶罐里的蘑菇汤，“以后啊……你可有口福喽。”
萧凌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以后……？这个带着暖意的念头，像一股温热的泉水，悄然淌过心尖。可紧接着，另一个念头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若他日后娶妻生子，可还会记得今日这篝火旁的戏言，专程为我……洗手作羹汤？
这念头来得如此突兀，带着一丝陌生的酸涩感，让她口中那美妙的余香，也随之淡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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