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篝火烧烤与百金擂台之后,回京的路途欢快了许多。沈朝偶尔钻出马车透气时,总有士卒朝他抱拳,招呼一声“世子爷”。就连徐承正那张惯常紧绷的脸,线条也柔和了些许,虽依旧沉默寡言,但至少不再用眼刀子剐他了。
提及那日的擂台,沈朝便有些牙痒。风头没出多少,便宜倒全让那个圆滑的辎重管事孙厚德占了去!谁能想到,在一群舞刀弄枪的黑龙卫里,最终拔得头筹的,竟是这个看起来一团和气的胖子?小六和赵翎这两个真正搏过虎的狠角色倒没下场,一个推说手疼,一个嚷嚷胸口闷。
萧凌那辆华贵的銮驾,自那日“不小心”枕了她肩膀之后,仿佛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沈朝不是没试过,找借口送新烤的肉干、问行程安排、甚至装模作样说头晕想讨杯热茶……回回都被兰心挡在车外,理由翻来覆去就那一句:“殿下正看书/歇息,世子请回。”连萧凌的一片衣角都瞧不见。
小六这没良心的小子,倒是如鱼得水。整日里和赵翎并辔而行,不是纵马追逐野兔山鸡,就是凑在一起低声嘀咕,切磋些拳脚功夫的心得,全然忘了自家公子在马车里都快长出蘑菇了。
这日午后歇脚,沈朝盯着车顶棚数完了上面的木纹,忍无可忍。冲着车外喊道:“小六!给爷滚回来!”
车帘被掀开,小六那张晒得微红、犹带兴奋的脸探了进来:“公子,您找我?”
沈朝压着火气,“本世子骨头缝里都闲得长草了!听着,待会儿到了下个镇子落脚,你去寻摸寻摸,挑三个嗓子清亮会唱曲儿、柔软善舞的姑娘来。”
小六闻言,眼珠子瞪得溜圆,压低嗓子急道:“公子!这……这戏份不都唱完了吗?没必要再来这么一出吧?”
“谁跟你演戏!我就想听个响动,看个热闹。”沈朝拿起身旁的小箱子,摇的哗啦啦响,“顺便教她们弄出些新鲜响动,到了京城也好陪我解闷。”
小六看那箱子,顿时了然,暗暗点头。
就在这时,车帘被大力掀开。兰心端着个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盏热气袅袅的茶,绷着小脸钻了进来。她看也不看小六,一双杏眼首首瞪着沈朝。
“喏!”兰心把托盘往沈朝面前的小几上重重一顿,茶盏里的汤晃了几晃,险些泼洒出来。“殿下说您——火气大!特意吩咐给您熬的败火茶!”
说完,兰心转身跳下车辕。那背影,决绝得像是要奔赴战场,连一丝多余的眼风都没留下。
沈朝被这一连串动作噎得半晌没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看看同样懵圈的小六,喃喃道:“小六……你快瞅瞅,我是不是印堂发黑?乌云罩顶?”
小六凑近仔细瞧了瞧,“公子,您额头光洁得很,红光满面……呃,是有点上火的样子。”
沈朝叹了口气,整个人瘫回软垫里,哀嚎道:“我怎的如此倒霉?想解个闷儿都赶上这姑娘来‘败火’……” 他端起茶碗,看着里面熟悉的配料,心里门儿清这玩意儿跟“败火”八竿子打不着。
他硬着头皮,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甜,齁甜!带着红枣和桂圆特有的味道,落在他此刻五味杂陈的心绪里,只觉得这滋味……复杂得难以形容。
小六试探道:“公子,姑娘……还寻吗?”
沈朝卷起裘氅,把自己裹成一团,“寻什么寻!没看见都送‘败火茶’来了吗?再寻,怕不是要给我送砒霜了!”他烦躁地挥挥手,“玩你的去,别在这儿碍眼。”
“好嘞!公子您歇着!”小六如蒙大赦,一猫腰就钻出了车厢。
沈朝看着他欢快的背影,再看看手里这碗茶,只觉得胸口那点无名火烧得更旺了,忍不住对着空气低吼一声:“造孽!”
兰心听完墙角,磨磨蹭蹭地回到萧凌的銮驾里。车内暖香浮动,萧凌正倚在软枕上看书,神情专注。听到动静,她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落在兰心空空如也的手上,淡淡问道:“茶呢?”
兰心身子一僵,这才想起自己本是去给殿下煮暖身茶的。都怪那个口无遮拦、满脑子寻欢作乐的沈世子。
“殿、殿下……”兰心绞着手指,声音细如蚊蚋,“奴婢把暖身茶……给世子了……”
“嗯?”萧凌眸光微动,落在兰心涨红的脸上。
兰心被这目光看得心头发虚,索性把在沈朝马车外听到的话和自己如何送茶的事儿,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末了,还补充道:“这才消停几日?世子就……就想着那些!奴婢一时脑热,就……就……”
萧凌静静地听着,纤长的手指将书卷轻轻合拢,置于膝上。车厢内安静了片刻,她才开口,“那碗茶……他喝了?”
兰心赶紧点头,“喝了,奴婢亲眼看见他喝了一口。”
萧凌的唇角向上弯了一下,重新拿起书卷,“罢了。”
兰心刚松了口气,却听萧凌又悠悠地补了一句,语调里带着一丝……玩味?
“他……怕是真要上火了。”
兰心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到殿下沉静的侧颜,比平日柔和了些许。
萧凌轻轻将书页翻过一页,“往后,莫要那般招惹世子。”
兰心心头一凛,正待应是,又见萧凌抬眸,眼带笑意,“他有许多银子。”
前半句的警告兰心听懂了,后半句她却懵了,眨巴着眼睛,没太明白其中关联。
“若他日后有求于你,你自可问他要些‘辛苦钱’。” 萧凌顿了顿,“去重新煮盏茶来。”
“是!”兰心应声,心里美滋滋地退了出去。
沈朝背靠着车厢壁,掀开车窗帘一角,目光恰好捕捉到孙厚德的身影。
“孙管事!”沈朝扬声招呼,脸上挤出个笑容,“过来,陪本世子聊聊?”
孙厚德闻声,小跑着凑到马车旁,躬身道:“世子爷,您有何吩咐?”
沈朝往里让了让,“外头冷飕飕的,进来说话。”
待孙厚德钻进车厢坐定,沈朝给他斟了杯热茶,这才慢悠悠切入正题:“老孙啊,在黑龙卫里管辎重也有些年头了吧?看你年纪,等这趟差事完了,卸了甲胄,有何打算?”
孙厚德捧着热茶暖手,打着哈哈道:“世子爷抬举!老孙我啊,没什么本事。在黑龙卫一天,就尽心尽力一天,不敢懈怠。至于以后?”他憨厚地笑笑,“嘿,回老家开个小铺子,能糊口就成!”
“那能赚几个子儿?屈才了!不如……跟本世子干吧?”
“世子您可折煞老孙了。我……就是个粗鄙军汉,上不得台面。”孙德厚抿了口茶,声音压低了些,“不瞒您说,我还想多活两年,享享清福呢。”
沈朝非但不恼,反而哈哈一笑,“我本以为你会跟我兜圈子兜到底呢,倒是我小瞧你了。”他身体微微前倾,“放心!即便真有风波,我也有法子让你置身事外。另外……”
“本世子最擅长的就是赚银子!跟着我,亏不了!你好好琢磨琢磨。”
不等孙厚德再找托词,沈朝站起身道:“你先喝着茶,我去跟老徐打个招呼,咱俩互相适应适应。”话音未落,人己掀帘跳下马车。
沈朝紧走几步,追上策马前行徐承正,喊道:“老徐!跟你商量个事儿!”
徐承正勒住马,眉头微蹙,但还是策马靠近:“世子何事?”
沈朝指着小六摊了摊手,“你看,我出门带的那些侍从,全折在并州了,就剩这么个独苗,还整日跟着赵翎跑。离京城还有段路,本世子若想办点私事,身边连个得力人都没有。”
“所以,跟你借个人用几日!放心,绝不耽误你辎重营的正事儿!”他竖起手指保证,“平日里该干嘛他还干嘛,就当我临时雇了个帮闲。只在我需要时,过来搭把手就行。如何?”
徐承正浓眉微挑,目光扫过马车旁的孙厚德,略一沉吟,“行。人借你了。”他俯身靠近沈朝,声音压得极低,“世子好眼光。但这一路情形,若陛下垂询……末将职责所在,定会据实回禀。为这么个人,值当么?”
沈朝扬声道:“老孙擅赌,通晓玩乐,身手也稳当,我惹事时心里踏实。”
他迎上徐承正的目光,这才压低了声音:“所以,非是我眼光好……如此禀报也未尝不可。”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徐叔当年追随先帝,自然知晓我朔方沈家对朝廷、对陛下的赤胆忠心。日后在京城,还望徐叔念在昔日情分,多照应一二。”
徐承正眼神锐利,紧盯着沈朝:“如此轻易在我面前暴露心思,为何?”
沈朝坦然回视,“自是您与旁人不同。”说罢,郑重地抱拳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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