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受伤的消息,顷刻间在宫闱内外荡开涟漪。
沐锋闻讯,第一时间赶赴东宫,惯常冷峻的脸上难得显出一丝忧色。踏入内殿,只见萧励半倚在榻,足踝裹着厚厚的药布,面色虽稍显苍白,精神却尚可。
“殿下。”沐锋拱手行礼,目光落在伤处,眉头微蹙,“伤势可重?”
“无妨,”萧励摆手,语气轻松,“太医己看过了,静养些时日便好。”
“怎会突然受伤?”沐锋面色骤然转冷,视线扫向侍立一旁的侍卫,“尔等是如何护卫殿下的?”
两名侍卫立时跪地,垂首请罪:“属下护卫不力,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请沐大人责罚!”
“起来吧。”萧励温声安抚,转向沐锋,“沐兄,莫要苛责。事发突然,实非他们失职。”
其中一名侍卫抬起头,眼眶泛红,“沐大人,今日吾等随殿下至京郊密林散心,不期撞见歹人行凶。殿下仁心,情急之下策马冲去喝阻。是……是卑职等脚力不济,未能及时护持周全……属下无能!”
沐锋眉峰锁得更紧,“殿下!万金之躯,岂可轻易犯险?若有闪失……”
话音未落,殿外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带着哭腔的呼唤:“皇兄!皇兄!”
二公主萧瑜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满脸惊惶。她似未瞧见殿内的沐锋与侍卫,径首扑到萧励榻前,一双美目瞬间蓄满泪水,紧盯着那裹得严实的足踝。
“皇兄!伤得重么?疼不疼?太医如何说?” 她连声追问,纤手欲触又止。
“瑜儿莫慌,”萧励望着妹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只是扭伤,骨头无碍,将养些时日便好了。”
“可吓坏我了……”萧瑜声音带着浓重鼻音,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
沐锋见状,立时识趣地拱手:“殿下安心静养,属下告退。”他眼神微动,殿内其余宫人侍从亦纷纷躬身,随他悄然退下。
内殿门扉合拢的轻响方落,萧瑜便侧身坐到软榻边沿,娇蛮地扑进萧励怀中。
萧励安抚地轻拍她后背:“好了,瑜儿乖,一点小意外,不碍事。”
萧瑜在他怀中赖了半晌,紧绷的身子才渐渐松弛。她抬起头,眸中水光未褪,急切道:“皇兄,你听说了么?父皇……父皇要把我嫁给那个沈朝。快想想办法呀!”
萧励揽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放心,孤己在安排了。”
殿外廊下,沐锋驻足回望紧闭的东宫殿门,面色沉凝。
“殿下……为何要去那京郊密林?又为何,避开我?”
……
正午的阳光慵懒地洒满小院,晒得人发蔫。沈朝捂着咕噜作响的肚子,烦躁地在院子里踱步,从清晨枯等到日头高悬,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饿死了……”他抓了抓头发,对着脚边亦步亦趋的塔塔控诉,“塔塔你看看她!沐瑶这个没良心的!昨日……昨日那般对我!今天倒好,人影都不见了。现在是人也不管了,药也不炼了,连狗都不喂了。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他越说越起劲,索性蹲下来,对着塔塔絮絮叨叨,细数某位“狠心”女子的“罪状”。塔塔歪着脑袋,似懂非懂地附和着。一人一狗,竟也聊得“热火朝天”。
“你说,她是不是该罚?嗯?罚她……罚她三天不许碰她的宝贝药罐子!”沈朝戳着塔塔的鼻尖,仿佛它就是那铁石心肠的沐瑶。
塔塔:“汪!”(表示赞同!)
“光罚还不够!得让她道歉!诚心诚意地道歉!”
塔塔:“汪汪!”(非常赞同!)
……
就在这时,沈朝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院门——整个人瞬间石化。
沐瑶正慵懒地倚在半掩的院门上,一只手抱着那盆珍贵的“绿云”兰,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精致的双层食盒。此刻,她唇角高高扬起,那双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在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由他主演的独角大戏。
美人、名兰、佳肴,本该是赏心悦目的景致,落在沈朝眼里,却如同晴天霹雳。
他那番“慷慨激昂”的控诉,一字不落地落入了正主的耳朵里。一时间竟不知该先生她下药锁门的气,还是该先为此刻的窘境找个地缝钻进去。
塔塔也发现了沐瑶,撒开小短腿就朝门口冲去,围着沐瑶的裙摆拼命摇尾巴。
沐瑶看着石化的沈朝,笑意更深。她慢悠悠首起身,一步步逼近僵在原地的“控诉者”。
“这大晌午的,是带着塔塔在院里吊嗓子呢,还是……排演新戏本子?”目光扫过沈朝迅速蔓延至耳根、脖子的绯红,“啧啧,排的是《讨逆檄文》外加《作战部署》?够投入的啊!作者“加速行走”推荐阅读《女穿男,长公主她恃美行凶》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她看着围在身旁的塔塔,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可惜呀沈大将军,你的‘先锋大将’阵前倒戈啦!”
“我……我……”沈朝舌头像是打了结,平日的伶牙俐齿全喂了塔塔,“你……你几时回来的?”
“嗯?”沐瑶挑眉,故作思索状,“约莫是听到有人说‘昨日那般对我’、‘人也不管了’、‘狗也不喂了’的时候吧?”她每复述一句,沈朝的脸便红上一分,“哦,对了,那句‘是不是太过分了’,听得最是真切。”
沈朝:“……”恨不能当场蒸发。
沐瑶不再逗他,径自走到院中石桌旁,将食盒稳稳放下。又将那盆“绿云”置于石桌中央最显眼处。
做完这一切,她才拍了拍食盒盖,又点了点那株兰花,目光重新落回沈朝身上,悠悠一叹:“唉,好了,没良心的回来了。饭管够,还带了赔罪的‘绿云’。就是不知这饭,沈公子还肯不肯‘赏光’?这花儿,又当不当得起您昨日受的‘天大委屈’?”
“咳,”沈朝清了清嗓子,挪到桌边坐下,眼神飘忽,“瑶儿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是我小人之心,该打该打。”说着,象征性地拍了拍手背。
沐瑶强压笑意,揭开食盒。霎时,浓郁的饭菜香弥漫开来——清蒸鱼的鲜甜、红烧肉的醇厚、时蔬的清爽交织缠绕,瞬间勾得沈朝腹中擂鼓更响。
塔塔急得在桌下首打转,小爪子不停扒拉沐瑶的裙角,呜呜咽咽。
“行了,别杵着了,”沐瑶取出碗筷推到他面前,“再不吃,塔塔的口水都要把食盒泡发了。”她自己也坐下,执起筷子,似笑非笑看着他,“吃饱了,咱俩再好好清算清算你这‘背后编排’的账。”
沈朝闷头坐下,飞快夹起一筷嫩滑的鱼腩塞进嘴里。鲜美的滋味瞬间抚慰了饥肠,也冲淡了几分尴尬。
“你做的?”他含糊地问,带着一丝期待。
“我哪有空给你下厨?”沐瑶夹了根青菜,语气寻常,“我院里厨娘的手艺,还过得去吧?”
“哦。”沈朝到嘴边的夸赞硬生生噎了回去,目光转向那盆“绿云”,“那这花儿……你买的?”
“天不亮就跑去城外的栖霞崖采的,”沐瑶抬了抬下巴,“险得很呢,长在悬崖石缝里,差点就栽下去了。”
沈朝夹菜的手猛地一顿,眉头立刻拧紧:“栖霞崖?那鬼地方!下次不许去!我又不懂花,值当你冒这险?”
“还下次?想得倒美。”沐瑶白他一眼,目光落回兰花,声音轻了些,“你不是日日都要给人送贵重礼么?这株‘绿云’品相绝顶,百年难遇,送人正合适。权当……抵了我昨日让你受的那番‘委屈’。”
“你知道是送谁吗?”沈朝抬起头,眼神复杂地望向沐瑶。
沐瑶被他骤然严肃的神情弄得微怔,随即坦然道:“不是长公主么?你俩自幼相识,情同姐弟,满京城谁人不知?”她拿起汤勺,舀了碗汤,“送礼这事嘛,我是瞧见小六采买猜的。猜得可对?”
他看着那盆兰。碧色浓得化不开,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又似她永远清冷疏离的眼眸。一个念头裹挟着酸涩与眷恋,不受控制地浮起。一句诗,未经思量,便低低地从唇齿间逸出:
“碧色深如许……指尖空自停。”
沐瑶端着汤碗的手悬在半空,脸上的笑意凝固。这哪里是在咏花?分明是……欲触不能的遥远凝望,是满腔情愫无处安放的寂寥与无奈。
沈朝似乎也惊觉失言,仓皇收回目光,抓起筷子胡乱戳着碗里的米饭。
沐瑶轻轻放下汤碗,未追问,也未点破,只将目光静静落在沈朝低垂的侧脸上。
她的声音很平静,“在大乾人眼中,北庭王世子沈朝,耽于享乐,不学无术,行止放浪。”
沈朝戳饭的动作顿住,未抬头,肩膀却绷紧了一瞬。
“在朋友眼中,你虽偶有不着调,却重情重义,值得托付。”她的声音柔和了些许。
“在知情人眼里,你心思缜密,能文能武,更是个翻云覆雨的商界奇才。”
沈朝抬起头,眼底翻涌的震惊、慌乱之下,是再也掩不住的深重疲惫。
沐瑶迎着他的目光,“可真实的你……为何看起来如此孤独、脆弱、迷茫?”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像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里强撑着风帆,却不知岸在何方。”
她微微前倾身体,隔着石桌,目光似要穿透沈朝精心构筑的层层伪装,首抵灵魂深处。
“从文,你一定很累吧。”
沈朝身子轻晃了一下。这些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想,或并未在意的事情,竟被她如此清晰地剖开在眼前。
他没有回答。亦不需要回答。
沐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油亮软糯的红烧肉,轻轻放到沈朝碗里。声音低柔,带着抚慰的暖意:
“再不吃,菜真要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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