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彦看清来人，面露讶色：“父王？您怎会在此？”
沈宇明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嗐！那皇帝疑心病重得很，光靠一封信顶个屁用？老子得亲自来跟他掰扯掰扯！”他浓眉一挑，压低声音，“再说了，老子还没亲眼瞧瞧我那准儿媳妇如今出落成啥样了呢！”
沈彦会意，引见道：“父王，这位便是云韶殿下。”她微微侧身，又指向沐瑶，“这位是沐瑶姑娘，乃神医萧先生座下高徒。”
沈宇明眼中精光一闪，视线在沐瑶脸上飞快一扫，“哦？萧老头的徒儿？那医术定然差不了！”他话锋一转，促狭地挤挤眼，“不过嘛，丫头，可得留神，别被那萧老头给带歪了路数！”
最后，他的目光定定落在了萧凌身上，抱拳道：“殿下。”随即，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起她来，“嗯……嗯嗯……嗯……”
片刻后，他脸上绽开爽朗笑容，对着沈彦扬起下巴：“好模样！比那小子画的画像还俊！哈哈哈！”
萧凌微微一怔，耳根泛起薄红，屈膝还礼：“王爷谬赞，一路辛苦。”
她心中念头飞转：沈朝与这位北庭王行事果然一脉相承，都带着股不循常理的劲儿。只是……如今南境战事胶着，他身为主帅无诏秘密回京……
未等她理清思绪，沈宇明己收起笑容，正色道：“凌丫头，事不宜迟。寻个机会，带我入宫，我要见萧文渝。”
萧凌沉吟片刻，试探问道：“此事……不妨请戴公公相助？”
沈宇明一拍大腿：“凌丫头聪明！对，就找他！”
他忽然凑近萧凌身旁，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还有啊，凌丫头，你可得看紧点沈朝那小子，让他离萧老头的徒弟远点儿！那老头心思多得很，别到时候被他算计了，搞个什么侧室出来给你添堵！”
然而，他这番‘小声’的叮嘱，在场众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沈宇明抬头时，瞧见沈彦略显无奈的神情、沐瑶瞬间瞪圆的杏眼，以及萧凌那微微挑起的眉梢，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悄悄话”的音量着实没控制好。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嘿嘿干笑了两声，试图掩饰过去。
萧凌敛去那微妙的表情，微一沉吟：“陛下连日称恙不朝，明日一早我便入宫去寻戴公公。只是王爷……您确定陛下不会震怒？”
沈宇明顺势接话，“怒又如何？他终归要见我。你只管去说。告诉戴其康，莫牵扯你，只道消息来自沈朝便是。”
……
暮色透过精雕的窗棂，为御书房镀上一层昏黄的暖光。萧文渝靠坐在宽大的龙椅里，目光落在御案上摊开却未批阅的奏疏上，显得有些空茫。
殿门轻启，戴其康躬身道：“陛下，人到了。”
萧文渝眼皮微抬，低应一声：“嗯。”
沈宇明自戴其康身后步入，一身宸中卫软甲，抱拳行礼：“陛下。”
萧文渝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下巴微抬，指向御案旁一张铺着锦垫的圆凳：“坐。”随即转向戴其康，“看茶。”
“戴公公，拿酒。”沈宇明大马金刀地坐下，顺手将头盔往脚边一搁。“这身金灿灿的行头晃眼，还不如黑龙卫那玄甲瞧着顺眼。”
萧文渝嘴角抽动了一下，淡淡道：“不喜，你就别穿。” 他再吩咐戴其康，“给他酒。”
沈宇明撇撇嘴，没搭理他这句。
戴其康躬身应诺。不多时，老太监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将酒壶与酒杯分别置于两人案前，随后悄无声息地退至书房外，轻轻掩上了门。
萧文渝执起酒杯，向沈宇明微举示意。
沈宇明自斟一杯，仰头一饮而尽。烈酒入喉，他畅快地吐了口气。
“无诏回京，”萧文渝的声音辨不出喜怒，“仗打完了？就不怕朕……治你个死罪？”
沈宇明又给自己满上，“仗非一人可定乾坤。倒是你那些蠹虫，克扣了老子多少军饷粮草，这笔账，我可记得清楚！”他顿了一息，笑道，“至于无诏回京么……陛下此刻补一道便是？待我喝完了沈朝那小子的喜酒，立时滚回南疆。”
“呵，”萧文渝气笑了，“朕尚未允婚，你倒想着喝喜酒？诏书休提！明日便滚回去！”
“凌丫头都二十一了！”沈宇明嗓门不自觉拔高，“再不成婚，外头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了！你还能压几年？嫁给沈朝有何不好！要样貌有样貌，要本事有本事……”
“那小滑头？”萧文渝打断他，眉头微蹙，“看着便非良善。”
“怎就不良善了？”沈宇明放下酒杯，目光灼灼，“你瞧瞧我！忠贞不二，一辈子就若芩一个！咱两家结亲，亲上加亲，岂非美事？”他话锋一转，带了点促狭，“论起来，你当年还得唤若芩一声长姐，我也算你姐夫不是？再成了亲家，这关系，岂非亲得没边儿了？”
“王若芩……”这个名字让萧文渝紧绷的肩线松了一瞬，他轻轻喟叹，“容朕……再思量……”
“少来这套！”沈宇明神色一肃，霍然起身，“大渊己有疲态，南线虽难速定，但失地，我必为你夺回！我知你忧心何在……”
他向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沉凝：“此战过后，臣自当奉还南征军虎符！陛下若仍存疑虑，这北庭王爵，亦可收回！臣绝无怨言！”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更不会强求陛下……放文锦玉自由。那是你二人之间的事。”
萧文渝听到最后一句，神情恍惚了一瞬。“朕若真削了你这功臣的王位，岂不被天下唾骂？”他摇头苦笑，“你便是专程来给朕添堵的。起来吧，喝酒。”
沈宇明咧嘴一笑，起身坐回凳上，拎起酒壶自斟。
“陛下若不允，”他端起酒杯，眼底带着混不吝的笑意，“那便在天牢里，也给我留个位置。正好同沈朝那臭小子许久未见，关在一处叙叙旧，省得他在里头鬼哭狼嚎扰人清静。”
萧文渝摇头失笑，端起酒杯与他遥遥一碰。
“你父子这混账劲儿，倒是一脉相承。”萧文渝放下酒杯，眸光深沉，“罢了……朕，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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