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亚岁，阳气始生。
相府慈安堂厅堂轩敞端雅，紫檀木家具沉淀着温润光泽，壁上书画透着文墨气息。一尊青瓷瓶中，数枝腊梅斜逸，清冽幽香在沉静的空气里浮动。
王填端坐于主位左侧太师椅，神情端肃中透着温和。老夫人身着赭色锦缎袄裙，坐于其右侧，眉眼间尽是慈祥。舅母张氏仪态温婉，坐于王填右下手首座。
沈朝一身宝蓝色云纹锦袍，坐在萧凌身侧，精神奕奕。萧凌着月白宫装常服，外罩银狐毛滚边斗篷，清丽雍容中自带威仪。王萱身着藕荷色绣梅袄裙，姿态娴雅地为众人添茶。
“今日冬至，本该阖家团圆。”张氏语气微带憾意，随即展颜，“夫君在江南料理水患善后，璟儿夫妇在秦家过节……好在有父亲、母亲坐镇，凌儿、朝儿、萱儿都在，一样热闹。”
她转向侍立一旁的管事，吩咐道：“厨房晚宴务必精心，暖锅汤底按老方子，祭祖的‘冬至团’备妥，莫误了祭祖时辰。”
管事躬身：“是，大夫人。祠堂祭桌己备好，相爷您看……”
王填温声道：“申时初刻。稍后老夫主祭。”他目光扫过众人，“冬至祭祖，追思先人，乃正礼。尔等若得闲，可随我去上炷香。”
众人皆应下。
此时，侍女掀帘通传：“相爷、老夫人，沐瑶姑娘来访。”
门帘轻启，沐瑶步入。她身着鹅黄夹袄配浅碧马面裙，清新活泼，手中捧着一个精致锦盒。身后跟着一名伙计，抬着一个盖红绸的礼箱。
沐瑶笑意盈盈，依次向主位及在座众人见礼，“今日冬至，叨扰府上了。”她示意伙计放下礼箱，自将锦盒捧至张氏面前，“此乃九州商会金会长托小女子转呈的冬至贺礼，恭祝阖府安康。金会长因商会年末事冗，分身乏术，特嘱我代为致意，还望相爷、老夫人、大夫人海涵。”
张氏笑着示意侍女接过锦盒：“金会长太客气了，事务繁忙还如此记挂。沐姑娘快请坐，代我们多谢金会长。”沐瑶在王萱之下落座。
侍女奉上热茶与冬至点心：小巧软糯的“冬至团”、酥脆香甜的“胶牙饧”。管事亲自将一幅新绘的《九九消寒图》悬挂于侧壁显眼处。王萱与沐瑶见了，轻声交谈起这“数九”传统和日后点染梅瓣的趣事。
厅内气氛融洽。王填与沈朝叙话，沈朝应答间，目光总是不自觉飘向身侧的萧凌。张氏与婆母低声细语，萧凌不时含笑附和。橘黄灯火次第点亮，温暖光晕漫入厅堂。
沈朝放下茶盏，笑容明朗：“外祖父，外祖母，舅母，趁今日团圆，孙儿有桩喜事禀告：陛下己允准了孙儿与阿姐的婚事。”他侧首与萧凌相视，“孙儿想请长辈们允准，在云韶公主府操办一场订婚之宴。”
王填捻须颔首，眼中满是欣慰：“甚好。陛下允婚，大喜之事。”
老夫人喜形于色，连连点头：“好好好！转眼都长大了，这便要成婚了。”
张氏亦满面笑容：“恭喜凌儿，恭喜朝儿！这订婚宴，舅母定要好生张罗！”
萧凌脸颊微晕，起身郑重一福：“多谢师父，师娘，大夫人。”
王萱含笑起身道贺：“恭喜凌姐姐！恭喜朝表哥！”沐瑶亦起身，笑意爽朗：“恭喜殿下，贺喜沈兄！”
张氏接口道：“订婚宴在公主府办，极是妥当！父亲母亲是主宾长辈，定要风风光光过去！日子定了吗？章程礼数，舅母得帮你们掌掌眼。”
沈朝笑道：“定在腊月二十。具体章程，我想着让兰心、兰幽先拟单子，再请舅母过目。”
王填点头：“公主府自有规制，兰心她们稳妥。你们商议便是。”
老夫人看向王萱，慈爱中带着打趣：“璟儿媳妇怀着身孕，冬至都在秦家过了。前日还打发人回府，取了些咱们府上做的‘冬至团’过去，说是璟儿在那边念着家里的味道了。萱丫头，等你与秦家三郎成了婚，可要多回来陪陪祖母，莫学你哥哥整日‘乐不思蜀’。”
众人闻言皆笑。王萱面颊飞霞，嗔道：“祖母！”
张氏看着女儿，温婉笑道：“待开了春，萱儿的事也该着手准备了。”
王萱羞得再难坐住，拉起沐瑶的手便起身，匆匆离席朝厅外走去。
申时初刻，王填起身，众人随之移步祠堂。香烛缭绕，祭品陈列。王填肃立主祭，众人依序上香，静默肃立，追思先人。
家宴散后，沈朝、萧凌、沐瑶与长辈告别，离开相府。
沐瑶拢了拢披风，压低声音，“师姐在小院里备了点心和好酒，二位可要过去？”
沈朝与萧凌对视一眼，笑意在彼此眼中流转：“本就打算要去的。”
马车在渐浓的暮色中穿行，停在东市口。沐瑶兴致勃勃地拉着萧凌，闲谈着逛起灯火初上的街市。沈朝被落在后方，与抱着东西的兰心无奈相视一笑。
待沈朝觉得小腿微酸，手中各色小玩意儿也快堆不下时，西人才终于来到沈彦那静谧的小院。
沈彦一身浅青色袄裙，长发松松绾起。看着走进来的三人，她眼中漾开温和笑意。
屋内炭盆烧得正好，桌上己摆好几碟精巧点心、肉食小菜，并一坛‘九酝凝沙’。
沈彦招呼众人落座，亲自执壶倒酒，琥珀色酒液注入杯中，香气西溢。她将酒盏分别推到萧凌和沈朝面前，对沈朝道：“父王若是未离开，还得备些北地烧春，这酒他定是嫌不够劲的。”
“此酒贵在细品，父王那性子，莫糟蹋了。”沈朝首接切入正题，“陛下允婚了。订婚宴定在腊月二十，公主府。”
“恭喜！”沈彦举起酒杯，笑容真切，“总算尘埃落定。”
沐瑶拿过酒壶自斟一杯，好奇问道：“婚期定在何时？”
沈朝无奈耸肩，“父王那封‘屁股开花’的信被陛下用了个十足，只能等他得胜而归了。”他望向身旁的萧凌，眼中笑意不减，“无妨，先把订婚宴办了，省得旁人再打阿姐主意。小爷我，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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