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给点……煮汤的东西吗?”
嘶哑的问话像一片枯叶擦过布满裂纹的水缸外壁,瞬间就被死寂吞没。灶膛里最后一粒红热的炭火“噗”地熄灭,只留下漆黑的灰烬。空气中浓重的硝烟铁腥味、火焰灼烧的焦炭气和冰冷的水汽混成一体,沉甸甸地压在口鼻之间。
林晚卿背靠着冰凉的缸壁,蜷缩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那只被灼伤又被碎石割破的手无力地垂着,掌心糊满黑灰和凝固的暗红血迹,边缘己经冻得发紫发木。身体被刚才那几口滚烫浑水榨出的暖意短暂充盈,此刻热量从西肢百骸飞速流失,留下更深的冰寒和巨大的疲惫。胃袋被灌入的东西搅动,带来一阵阵空虚的抽痛。视线有些模糊,灶台、地面、墙角那只装满了“罪证”的绿帆布袋……所有东西的边缘都融化在冰冷的灰暗里。意识仿佛也被冻得迟滞了。
门外无声。沉重的泥印胶鞋如同门神般钉在门缝外的光影里,纹丝不动。这彻底的静默像一场单方面的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门板外,贴着地面,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响起。悉悉索索,像蛇在枯叶上游动。
林晚卿涣散的眼神动了一下,空洞地移向门缝下端。
一只草纸折成的、扁平的三角纸包,从门板下方那道狭窄的缝隙里,被无声地推了进来。
动作很轻,没有多余声响,像一次精准的战术投送。
纸包就躺在冰凉的泥地上,距离门槛一寸的地方。灰扑扑的粗糙草纸,透着一种绝对的贫瘠时代的质感。
林晚卿怔怔地看着那纸包。几秒钟后,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动,她才一点点撑起几乎冻僵的身体,挪过去。动作牵扯着腹部的隐痛和掌心的剧痛,每一下都异常艰难。
指尖触碰到粗糙冰凉的草纸表面。硬邦邦的,有棱角的触感。带着屋外泥土的潮湿冷气。
她抖着手,撕开纸包的折角。
里面是一些……零碎的、大小不一的、干硬发灰的东西。
不是粮食。是……骨头?!
动物的骨头!小小碎碎的,一看就是从熬煮过很久、油脂被榨尽的肉汤渣里仔细剔出来的、彻底啃食干净的残留物!断裂处参差不齐,带着被反复啃咬砸碎的痕迹!颜色灰白没有一丝光泽,硬得像晒干的石头!细小的骨茬混在干粉似的碎末里。
空气里死寂一片,唯有草纸剥开的簌簌声异常刺耳。林晚卿的指尖冻得发麻,捏着其中一小块。触感冰冷坚硬。一点油腥气都嗅不到,只有洗得发白的骨髓深处逸散出的、混着土腥味和骨粉的枯燥味道。
煮汤?用这东西?
胃部一阵猛烈的翻搅,酸苦的灼烧感涌上喉头。
与此同时,门板又被轻轻敲了敲。
不是拍,不是撞。是沉闷、短促的“笃笃”两下。从门缝下方传来。
她下意识看过去。一只同样用粗糙草纸裹着的、巴掌大小的纸卷,又从缝隙里塞了进来。草纸的边缘有些松散地卷着,隐约露出里面干燥粗糙、颜色暗淡发黄的……粉末?
是晒干的野菜根碾成的粉?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草纸包骨渣的冰冷,草纸包粉末的未知……这两样东西散落在冰冷泥地上,如同最冷酷的嘲讽。
门外,死寂如山。只有鞋尖碾过门口泥土时极其轻微的“沙”响。他在等。等着她将这堆垃圾扔进锅里,熬煮出一点连残羹剩饭都算不上的“汤水”。
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低温,而是一种更深的、浸入骨髓的冷厉。林晚卿的手指一根一根收拢,指甲深深掐进冰冷的掌心,割破的伤口传来清晰的锐痛,让她暂时驱逐了眩晕。目光掠过墙角那只绿帆布袋,扫过灶台下方冰冷的地面,最后落在那枚散落在地、沾满灶灰的军用开罐器上。冰凉的金属棱角在灰暗中闪烁出一点微弱的光。
没有选择。这是唯一的“火种”。屈辱像冰冷的藤蔓勒紧心脏,让她窒息。
她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麻木的沉重感。冰凉的右手拾起那只滚烫到烫伤的搪瓷缸,里面的浑水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底子,冰冷了。左手则颤抖着,抓起那包散碎的骨渣。
掌心伤口的痂皮在剧烈动作下重新撕裂开,粘稠温热的血和灰腻的骨粉灰混合在一起,让她几乎握不住那包冰冷的东西。左手不行。她艰难地改用还算干净的右手手肘那包骨渣,再用那只伤手,颤抖着,极其笨拙又无比用力地,捏起那包同样灰扑扑、不知其源的草根粉末。
然后,她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那只冰冷的陶土水缸旁。水缸很大,里面积着的浑浊冰水散发着生冷的气息。她够不到里面。
视线扫过灶台旁边地上扔着的那个破旧的矮木凳。凳面布满油污裂纹。她用脚费力地将它勾到缸边,摇摇晃晃地站了上去。
冰冷的凉气扑面而来。她用右手手肘夹着的骨渣纸包,和左手勉强捏着的粉末包,费力地倾斜、抖动。冰冷灰白的骨屑碎渣、暗黄干涩的草粉,纷纷扬扬地洒落进浑浊冰冷的水缸深处。
无声。骨渣和粉末一点点沉入水底,悬浮、旋转、最终与水底的泥垢沉淀物融为一体。
还不够。她踮起脚,手臂探得更深。沉重的搪瓷缸底部磕碰到坚硬冰凉的缸壁内缘,“咚”地一响。冰冷的水流费力地舀进缸子,混着那些刚刚投入的“食材”。
水是冰的。
从水缸舀出的水,冰得刺骨。
没有火。灶膛里的火种己经熄灭,余烬冰冷。刚才挣扎得来的温度,转瞬即逝。那门外推入的浸着硝烟味的引火柴是禁区。
林晚卿站在摇晃的矮木凳上,端着沉甸甸、冰冷刺骨的搪瓷缸,里面盛着浑浊的水和冰凉的骨渣粉末。身体在寒冷中不自觉地颤抖,凳子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怎么煮?
锅在哪儿?
她茫然地环顾这间破败的小屋。简陋粗糙的土灶台上,除了几道干涸的饭糊痕迹,空空如也。没有陶锅,没有瓦罐。原主的记忆中,家中唯一像样的烹饪用具,就是食堂统一配备的、放在灶上的那只硕大的、黑黢黢的厚壁铁锅。没有分到个人。煮饭,是要去大院那口公用的大灶台,在伙夫统一指挥下进行的。
死寂冰冷的现实,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嘭!”
一声闷响!矮木凳脚下打滑!沉重的搪瓷缸脱手飞出!
冰冷浑浊的水混杂着灰白的骨渣粉末,在半空中泼洒开来!如同肮脏的冰雨!兜头浇下!瞬间浇透了林晚卿的前襟和头发!冰冷的液体带着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颈窝、脸颊迅速流下!糊住视线!粘稠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寒意顺着毛孔瞬间侵入骨髓!刺得她全身剧烈地一颤!矮木凳终于不堪重负,猛地倾斜翻倒!
“啊——!”一声短促的、混合着冰冷疼痛的惊呼无法压抑地冲出喉咙!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朝后摔去!
冰冷的陶缸壁被砸得发出“砰”一声闷响!她整个人后脑勺狠狠撞在坚硬粗糙的水缸外壁上!眼前骤然一黑!金花乱冒!巨大的震荡让她几乎瞬间失神!
半边身体被冰冷刺骨的浑水和骨渣粉末糊住,刺骨的冷意疯狂地往里钻!而撞击带来的尖锐疼痛从头颅炸开,混合着胃部翻涌上的酸苦灼烧感,让她蜷缩在水缸与墙壁的角落,剧烈地干呕、痉挛!冷得牙齿疯狂磕碰,发出细碎的“咯咯”声。
骨头好像都被冻碎了。意识在寒冷和眩晕中沉沉浮浮。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即将彻底吞噬她的时候——
脑海深处,毫无预兆地,骤然响起一声巨大如洪钟的爆裂声!
“轰——!”
是金属变形崩断的恐怖回响!
与此同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强横撕扯力猛地攫住她!感觉就像是灵魂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硬生生地、野蛮地从这具冰冷绝望的躯壳里撕扯、剥离!
天旋地转!剧烈的失重感!
不是穿越之初那种恍惚的置换感!是粗暴的掠夺!是空间的壁垒被强行撞破的声音!是灵魂被某种恐怖的力量强行拖拽的感觉!
“……!” 林晚卿甚至连惊呼都发不出来!视野瞬间被拉扯扭曲,最后看到的,是溅满污水的冰冷水泥地上,一枚被压歪的军用开罐器冷硬的反光,和门缝外那双骤然靠近、仿佛一步就跨到了门边的军用胶鞋泥印的轮廓!那巨大的泥印,几乎是瞬间就扩张到了占据门缝下整条光带!
时间……空间……连同意识……都在此刻被彻底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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