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菲的指尖在磁带的金属外壳上停留了三秒。
阁楼的木梁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她想起小时候祖父常说“老物件有灵魂”,此刻,这盒蒙着灰尘的磁带顺着她掌心的温度微微发热。
手机屏幕在木桌上亮起,是林默发来的消息:“明天上午十点,修复室等您。”她对着屏幕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把磁带轻轻放进帆布包的最里层,拉上拉链时特意检查了三次——那声音轻得如同一片雪花落在老照片上
修复室的暖光灯把磁带照成了琥珀色。
李红梅调试着专业录音机,手指在操作面板上跳动,就像在弹钢琴。
“这磁带保存得比预想的要好,”她抬头时,镜片上反射出幽蓝色的光,“可能当年赵老特意把它存放在干燥的环境里。”林默站在她身后,喉结动了动:“慢慢来。”
苏晚抱着笔记本电脑靠在门框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她能看见林默的影子在修复台上投下细长的轮廓,那影子随着李红梅转动旋钮的动作微微颤抖。
当电流杂音突然炸响时,林默的手指猛地扣住桌沿——他想起在松骨峰阵地上,信号兵摇着发报机时也是这样的电流声,还混杂着炮弹爆炸的轰鸣声。
“1952年11月15日,采访人:王建国。被采访人:李德昌,志愿军27军79师235团三营营长……”
李红梅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林默感觉有根细针正缓缓扎进心脏——不是疼,而是一种钝钝的、涨涨的感觉,就像泡在温水里的旧伤口突然开始愈合。
“那一夜,我下令撤退。”
电流杂音中突然传出的男声让苏晚的笔记本“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林默的膝盖撞到了桌角,修复台上的放大镜滚到了李红梅脚边。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杂着磁带里老人颤抖的尾音:“我错了。冰雕连的战士们在零下西十度坚守了三天三夜,我却因为误判敌情……”
“咔”。
李红梅按下了暂停键。
修复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擦过玻璃的声音。
林默弯腰捡起放大镜,镜片里映出自己发红的眼尾。
苏晚蹲下来帮他捡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悬了悬,最终还是没碰——她知道此刻任何声响都是对这声音的亵渎。
手机在林默口袋里震动时,他正把磁带小心地收进防磁盒。
刘子阳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李思远买了今晚十点的机票,目的地温哥华。现在在T2航站楼安检口。”
林默的手指在防磁盒上留下了浅浅的指痕。
他抬头时,苏晚己经把车钥匙拍在了桌上:“地下车库B3,白色SUV,钥匙在我包里。”李红梅递来怀表,金属表链擦过他手腕,带着温度:“带着这个,他们会陪着你。”
机场高速的路灯连成了流动的金线。
林默把油门踩到底,怀表贴在胸口,能清晰地感觉到表盖内侧的刻痕硌着皮肤——那是爷爷当年在长津湖留下的弹孔,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下跳动。
导航提示“前方三公里到达T2”时,他摸出手机给苏晚发了条消息:“如果我没拦住,录音备份在修复室第三个抽屉。”
安检口的电子屏显示“CA987次航班开始登机”。
李思远穿着黑色大衣站在队伍最前端,行李箱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像急促的鼓点。
林默跑过值机柜台时撞翻了问询台的花篮,百合和玫瑰滚了一地,他听见身后工作人员的惊呼,却只盯着前方那个逐渐模糊的背影。
“李思远!”
声音撞在安检口的玻璃幕墙上,惊得旁边的小孩哭出了声。
李思远的脚步顿了顿,侧过脸时,林默看见他瞳孔里跳动的慌乱——像极了那天在废弃仓库里,但多了几分穷途末路的仓皇。
“你要带着复制件跑路?”林默喘着气,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玻璃渣,“李德昌的录音己经曝光了,你那些‘符号论’,骗不了人。”
李思远突然笑了。
他把行李箱甩在地上,黑色大衣在穿堂风里猎猎作响:“就算有录音又怎样?人们只会记住他们愿意记住的!你以为你是谁?”他猛地扑过来要抢林默手里的防磁盒,却在触碰到怀表的瞬间顿住——林默不知何时己经把怀表握在掌心,浅金色的表壳在安检灯下发着温润的光。
“这不是你的工具。”林默后退半步,把怀表举过头顶,“它属于每一个曾经为之牺牲的人。”
周围的人群开始聚拢。
有个戴鸭舌帽的老人从休息区站起来,拐杖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声响。
林默的视线扫过他胸前的抗美援朝纪念章,突然想起松骨峰阵地上,三连长临死前攥着的也是这样一枚铜章。
“你只是个幽灵!”李思远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没有资格决定历史!”
“我不是幽灵。”林默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刻在纪念碑上的铭文,“我是他们的延续。”
戴鸭舌帽的老人走到林默身边。
林默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松骨峰阵地上战士们抽的旱烟一个味道。
老人抬起枯枝般的手,缓缓抬起,在额前停住——那是标准的军礼。
怀表在林默掌心发烫。
他突然睁大眼睛——不是幻觉,不是投影,那些声音清晰得像是有人贴着他耳朵说话:“小同志,帮我给娘捎个信……”“秀芬,等打完仗,我一定补你三拜……”“柱子哥,我每天都给你上三根烟,你听见了吗?”
表盖“咔嗒”一声自动弹开。
林默看见表盘中央浮起一层微光,像融化的星子在流动。
那光越来越亮,穿透他的指缝,在地面投下一片暖黄的光晕。
戴鸭舌帽的老人眼里泛起泪光,他伸手轻轻碰了碰那光,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老战友们,你们……回家了。”
警笛声从机场外涌进来。
李思远瘫坐在行李箱上,看着两个警察向他走来。
林默低头看向怀表,发现表盘上不知何时多了幅新图案——一支断裂的号角,正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起。
人群渐渐散去。
林默站在安检口的光里,怀表的温度透过掌心渗进血液。
他想起第一次投影时,冰雕连战士睫毛上的雪;想起松骨峰阵地上,战士们用牙咬开手榴弹引信的血痕;想起李德昌在幻象里颤抖的肩膀。
现在那些声音还在他耳边萦绕,像春溪破冰,像晨钟撞响。
“你们,从未离开。”他对着怀表轻声说。
机场广播响起“请林默先生到服务台领取遗失物品”的提示。
林默把怀表小心地收进外套内袋,转身时看见苏晚举着摄像机从人群里挤出来,镜头对着他,眼睛里闪着水光。
他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话:“小默,有些东西,比文物更需要修复。”
月光漫过博物馆的围墙时,林默站在展馆门口。
玻璃展柜里,那枚带弹孔的怀表在射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怀表,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膛里生长——不是责任,不是使命,是比这些更滚烫、更柔软的东西。
展柜上方的电子屏突然亮起。
林默抬头,看见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画面:怀表表面的新图案正在缓缓转动,断裂的号角尖上,有一粒极细的光,正顺着玻璃展柜的缝隙,往展馆深处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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