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最先钻进鼻腔。
林默睫毛颤了颤,意识像被揉皱的纸页慢慢展开。
他听见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听见有人抽了抽鼻子,还有纸张翻动的轻响。
"醒了?"苏晚的手覆上他手背,带着温度的掌心压得他眼眶发酸。
他偏过头,看见她眼下的青黑,像被墨汁晕开的云。
刘子阳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里攥着半凉的保温杯,见他睁眼立刻首起身子,喉结动了动:"医生说你是精神透支,没大碍。"
林默张了张嘴,嗓子像含着碎砂纸。
他想起倒下前最后一幕——怀表弹孔里的微光,像极了李铁柱眼睛里的星子。"李铁柱的记忆......"他哑声问。
"保住了。"苏晚把床头摇高些,递来温水,"你昏迷时,投影仪的影像自动录进了展馆备份系统。
小刘熬了整夜剪片子。"
刘子阳摸出手机点开播放键。
熟悉的焦土、硝烟,李铁柱带着乡音的"同志"穿透电流声。
当画面定格在战士转身挥别的背影,那句"别让他们忘了俺们为啥而战"撞得林默心口发疼。
"我们把这段剪成预告片,"刘子阳挠了挠后颈,手机屏幕亮起满屏留言,"你看,有人说在地铁上哭出声,有人带着爷爷来博物馆排队。
有个老奶奶留言说,她丈夫是松骨峰下来的,临终前攥着她手说'别让娃娃们忘了'。"
林默盯着手机里跳动的评论,喉咙发紧。
他想起爷爷临终前也是这样,枯瘦的手抓着他手腕,重复"要记住"。
原来有些话,隔着七十年的风,依然滚烫。
"医生说要你静养。"苏晚突然按住他要坐起的肩膀,"说你最近压力太大,不能再接触高强度刺激。"
林默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梧桐叶,想起展馆展柜里未完成的修复——那封被战火灼焦的家书,那枚嵌着弹片的军扣,还有李铁柱母亲临终前摸过的鞋样。"还差一点,"他握住苏晚的手,指腹蹭过她指节上常年握摄像机磨出的茧,"我就要把他们的名字都刻进玻璃展柜了。"
苏晚的手指微微发颤。
她想起三天前在仓库整理影像资料时,林默蹲在地上翻老照片,阳光透过灰尘落在他背上,像给褪色的军装镀了层金。
那时他说:"他们不是照片里的影子,是会疼会笑的人啊。"
出院那天飘着细毛毛雨。
林默裹着苏晚硬塞给他的外套,站在博物馆门口深吸一口气。
雨丝沾在睫毛上,他摸出怀表,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表盖打开的瞬间,他愣住了。
原本刻着"信仰之镜"的地方,现在浮着"灵魂共振·初阶"几个小字,像用月光雕成的。
他指尖轻轻划过,突然有热流顺着血管窜上来——不是灼烧,是有人在他心口轻轻叩了叩。
"是你吗?"他对着怀表低语。
画面在眼前炸开。
不是投影的具象场景,是铺天盖地的情绪:冷,刺骨的冷;疼,钻心的疼;但更清晰的,是"不能退"的执念,是"保家"的滚烫,是"卫国"的坚定。
像无数根细针,却缝补着他心里某个空洞。
"我接住了。"林默合上怀表,雨水顺着表链滴在青石板上,"我会好好带着。"
李红梅是在整理林默昏迷期间的工作笔记时发现那张便签的。
泛黄的纸页边缘卷着毛,上面用铅笔写着:"松骨峰北坡,弹坑群东南方30米,土色异于周围。"字迹潦草,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感叹号。
"刘记者!"她举着便签冲进剪辑室,"林老师可能找到了新的战场遗迹!"
三小时后,松骨峰北坡的山风卷着青草香。
林默蹲在刚被挖开的土坑前,戴着手套的手抚过半埋在土里的石碑。
残碑上"1950.11 松骨峰"几个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却和他怀表内侧的刻痕严丝合缝。
"这是......"陪同的文保专家声音发颤。
"这是他们存在过的坐标。"林默站起身,山风掀起他的衣角。
他望着远处起伏的山梁,仿佛看见年轻的战士们背着炒面袋,踩着齐膝的雪,一步一步往阵地挪。
纪录片首映式选在博物馆新馆。
林默站在台阶上,背后是巨幅海报——李铁柱扬起的脸,嘴角沾着血,眼睛亮得像星子。
"有人说我是在捏造历史,说英雄不该有血有泪。"他对着镜头,声音稳得像钉进石头的钉子,"可他们忘了,英雄首先是有血有肉的人。
会疼,会怕,但更知道为什么要扛着疼和怕往前冲。"
"我不是幽灵,"他摸出怀表,弹孔在灯光下泛着暖光,"我是他们的延续。"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
苏晚举着摄像机的手在抖,镜头里林默的身影和记忆里那个蹲在仓库翻老照片的年轻人重叠,又和松骨峰上转身挥别的战士重叠。
展馆深处,怀表静静躺在展柜里。
表盖内侧,一行新的坐标正在浮现:"1952.6.18 松骨峰"。
"林默!"
急促的脚步声撞破掌声。
李思远穿着深灰西装冲进来,手里举着一沓文件,额角沾着雨珠:"你涉嫌伪造历史资料!
这些修复记录里的时间线根本对不上——"
林默望着他身后被雨水打湿的玻璃门,听见自己心跳如擂。
他想起李铁柱说"后人不会忘",想起残碑上模糊的刻痕,想起怀表里那团始终不灭的光。
他没有说话。
但他知道,有些答案,时间会替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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