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西跨院的药香混着苦艾味，在晨露里漫出半氏扶着鬓角的珠花，看着刘妈妈端来的汤药在青瓷碗里晃出涟漪，眉头轻轻蹙了蹙 —— 自护国寺法会后，她总觉得心口发闷，太医说是忧思过度，开了这副温补的方子。
“刘妈妈，这药闻着比昨日苦些。” 王氏的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指尖刚要触到碗沿，就被沈微婉按住。
“母亲刚好转些，还是让女儿先试试。” 沈微婉接过药碗，指尖搭在碗壁上。温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上来，她心中咯噔一下 —— 太医特意嘱咐过，这药需得趁热喝才有效，此刻的温度却像晾了半个时辰。
刘妈妈的喉结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帕子。帕角绣着的并蒂莲沾着点湿痕，是方才从柳氏院里回来时，被晨露打湿的 —— 柳氏塞给她的那包滑石粉还揣在袖中，冰凉的粉末硌得掌心生疼。
“小姐多虑了，” 刘妈妈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谄媚，“老奴守在药炉边盯着呢，火候刚好。” 她看着沈微婉将药碗凑到唇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微婉的鼻尖掠过药气时，心中己有了计较。这药里除了太医开的当归、黄芪，还多了股极淡的薄荷味 —— 薄荷性凉，与温补的方子相冲，长期服用，足以让本就虚弱的王氏缠绵病榻。
她想起昨夜春桃在柴房外听到的话，柳氏对着墙根哭骂：“王氏那个老虔婆，我定要让她躺到棺材里去！” 那时还当是气话，如今看来，这毒妇是真要痛下杀手。
“刘妈妈伺候母亲多少年了？” 沈微婉放下药碗，目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刘妈妈是王氏的陪房，从江南跟着来到京城，当年母亲生她时难产，还是刘妈妈跪在雪地里求来了稳婆。
刘妈妈的眼神闪烁：“回小姐，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啊，” 沈微婉的指尖在碗沿划着圈，声音轻得像叹息，“母亲待你如姐妹，连我弟弟的满月酒，都是你亲手做的虎头鞋。”
刘妈妈的脸瞬间涨红，袖中的滑石粉包几乎要被体温焐化。她不敢看沈微婉的眼睛，只能盯着地上的青砖缝：“老奴…… 老奴记着呢。”
沈微婉突然抬手，药碗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药汁溅了刘妈妈一裙，她惊呼着后退，袖中的滑石粉包掉在地上，白色的粉末混着药汁，在青砖上洇出片诡异的白痕。
“你好大的胆子！” 沈微婉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院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母亲的药也敢怠慢！这温度怎么喝？是想让母亲喝凉药加重病情吗？”
王氏被这变故惊得坐首身体，看着地上的白痕，又看看刘妈妈煞白的脸，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浮起怒意。她虽常年在深宅，却也不是傻子，刘妈妈方才的慌张，她都看在眼里。
“刘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王氏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尖死死攥着锦被 —— 那锦被还是当年她出阁时，刘妈妈连夜绣的百子图。
刘妈妈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在碎瓷片上，渗出的血珠混着药汁：“夫人饶命！老奴不是故意的！只是…… 只是方才去给柳姨娘回话，耽搁了时辰……”
“柳姨娘？” 沈微婉冷笑一声，一脚踩在滑石粉包上，“母亲病着，你倒有闲心去伺候旁人？还是说，这凉药是柳姨娘让你送来的？”
“不是的！” 刘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混着冷汗淌在脸上，“是老奴自己糊涂…… 夫人，看在老奴伺候您二十多年的份上，饶了老奴这一次吧！”
王氏看着她苦苦哀求的模样，想起当年在江南的日子。那时她刚嫁入沈府，被婆母刁难，是刘妈妈陪着她在佛堂跪着抄经；后来生沈微婉时大出血，是刘妈妈背着她跑了半条街找大夫。那些情分，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可地上的白痕又像根刺，扎得她喘不过气。刘妈妈是她最信任的人，竟能做出这种事，若今日不是婉姐儿细心，后果不堪设想。
“罢了。” 王氏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你我主仆一场，缘分也该尽了。” 她对门外的婆子道，“取二十两银子，送刘妈妈回江南老家，往后不必再回沈府了。”
刘妈妈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看着王氏决绝的侧脸，突然明白了 —— 有些错，一旦犯了，就再也回不了头。她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碎瓷片上，渗出血来：“谢夫人恩典…… 老奴…… 老奴对不起您……”
看着刘妈妈被婆子搀扶着离去的背影，沈微婉的指尖微微发颤。她知道母亲心里有多痛，那是二十多年的情分，说断就断了。可她不能心软，就像前世，母亲就是因为对柳氏的爪牙心慈手软，才落得被诬陷偷人的下场。
“母亲，” 沈微婉蹲下身，握住王氏冰凉的手，“是女儿狠心了。”
王氏摇摇头，枯瘦的手指抚过她的发顶：“你做得对。这深宅里，最不能信的就是人心。” 她望着地上的药渍，突然低声道，“那包滑石粉，是柳氏的手段吧？”
沈微婉心中一凛，点了点头：“女儿会查清楚的。”
“不必查了。” 王氏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海棠树上，那是她刚嫁来时亲手栽的，如今己亭亭如盖，“柳氏想争主母的位置想疯了，可她忘了，这沈府的天，还轮不到她来翻。”
沈微婉看着母亲眼中燃起的微光，突然觉得她好像变回了当年那个在江南码头，敢对着刁难的税吏拍案而起的女子。
“母亲放心，女儿会护着您的。” 她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地上的碎瓷片。药汁在青砖上漫开，像幅被打翻的水墨画，却也像极了斩断过往的决心。
西跨院的药香渐渐散去时，柳氏院里的丫鬟正踮着脚往这边望。柳氏捏着刚剥好的荔枝，听着丫鬟的回报，突然将果肉狠狠砸在地上：“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窗外的风卷着海棠花瓣飘进来，落在她绣着并蒂莲的鞋面上。她看着花瓣被踩烂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 —— 沈微婉，王氏，你们等着，这沈府的主母位置，我势在必得！
而西跨院里，沈微婉正看着母亲喝下新熬的汤药。王氏的脸色好了些，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婉儿，以后这宅院里的风雨，娘陪你一起挡。”
沈微婉的眼眶突然一热。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母亲站在她身边，再大的风浪，她都能扛过去。
药炉里的炭火还在燃着，映得母女俩的影子在墙上依偎在一起，像株历经风雨却愈发坚韧的海棠，在深宅大院里，静静绽放。
喜欢臭豆腐的马猴儿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SR6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