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寿宴设在御花园的澄瑞亭,鎏金香炉里的龙涎香漫过雕花栏杆,与满池荷叶的清香缠在一起。沈微婉坐在外戚女眷的末席,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的玉镯 —— 这是谢云澜前日送来的暖玉,据说能压制心悸。
“哟,这不是沈侍郎家的小姐吗?” 尖锐的女声突然划破宴席的喧嚣,三皇子妃捏着帕子走过来,孔雀蓝的裙摆扫过沈微婉的膝头,“听说你父亲还在查兵符的事?也是,罪臣之后,总想着翻案呢。”
满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像无数根细针扎在沈微婉背上。她握着玉镯的手微微收紧,刚要起身回话,就听见身侧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谢云澜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边,月白锦袍的袖口沾着茶渍,帕子捂在嘴边,指缝间渗出的红落在青石板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三皇子妃慎言。” 他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沈侍郎是朝廷命官,何来‘罪臣’一说?”
远处的顾云蹊刚想开口就被谢云澜打断了。
三皇子妃愣了愣,随即嗤笑出声:“谢公子怕是病糊涂了?沈家勾结镇国公的事,满京城谁不知道?” 她故意提高声音,目光扫过谢云澜单薄的肩背,“再说了,我与沈小姐说话,轮得到你一个外男插嘴?”
谢云澜的咳嗽声更重了,腰弯得像株被狂风压折的芦苇。他扶着沈微婉的椅背站稳,帕子上的血迹洇得更大:“沈小姐是……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看着她受辱。”
这话一出,满亭哗然。谁都知道太傅嫡子谢云澜体弱多病,常年闭门不出,竟会为了一个 “罪臣之女” 当众顶撞皇子妃?
太后坐在主位上,捻着佛珠的手停了停。她看着谢云澜苍白的脸,又看看沈微婉眼底的惊惶,突然沉下脸:“谢云澜,你可知罪?”
谢云澜的膝盖 “咚” 地砸在青石板上,动作快得让沈微婉来不及阻拦。“臣知罪。” 他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被咳嗽撕裂,“臣不该干预内眷之事,请太后降罪。”
“干预内眷,目无尊卑。” 太后的声音带着威严,佛珠在指间转动,“罚你在澄瑞亭外跪三个时辰,好好反省!”
沈微婉猛地站起身,玉镯硌得腕骨生疼:“太后,此事因我而起,要罚……”
“沈小姐不必多言。” 谢云澜打断她,抬起头时,额角的冷汗混着血迹滑落,左眉的朱砂痣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我习惯了,不用担心”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藏着的决绝让她心头一颤。沈微婉看着他被侍卫扶到亭外的青石板上跪下,月白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即将破碎的旗帜。
“什么叫我习惯了,他堂堂太傅嫡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沈微婉担忧的望着谢云澜。
时辰刚过一个更次,天空突然飘起细雨。谢云澜的咳嗽声在雨幕中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从肺腑里扯出来的,带着血腥气。沈微婉坐在亭内,看着他一次次用帕子捂住嘴,又一次次松开,雪白的帕子很快被染成刺目的红。
“小姐,要不我们去求求太后?” 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谢公子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沈微婉摇摇头,指尖攥得发白。她知道太后的脾气,越是求情罚得越重。更何况,谢云澜此举绝非一时冲动 —— 他明知道干预内眷会获罪,却还是选择站出来,分明是想借这场罚跪,向所有人宣告他与沈家的关系,也向暗处的敌人传递某种信号。
雨越下越大,谢云澜的身子开始摇晃。他的手紧紧抓着青石板的缝隙,指节泛白,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有几次他几乎要栽倒,却又凭着一股韧劲撑了起来,咳嗽声断断续续,听得人心头发紧。
三皇子妃坐在亭内,看着谢云澜狼狈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她端起茶杯,对着沈微婉的方向遥遥一敬:“沈小姐,看来谢公子对你倒是情深义重。只可惜啊,他这身子骨,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沈微婉没有理会她的挑衅,目光始终落在亭外那个单薄的身影上。她看着谢云澜在雨中艰难地挺首脊背,看着他帕子上越来越多的血迹,突然明白他为何总说 “棋局未终,不能倒下”—— 这个看似病弱的太傅嫡子,正用自己的方式,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上,为她撑起一片小小的晴空。
三个时辰的罚跪终于结束时,谢云澜己经咳得说不出话。侍卫想扶他起来,却被他挥手拒绝。他扶着亭柱慢慢站起,每动一下都像是在拉扯五脏六腑,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
沈微婉再也忍不住,冲出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的手滚烫,隔着湿透的衣袍,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你何必如此?”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泪水混着雨水落在他的衣襟上。
谢云澜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突然笑了,咳出的血沫溅在她的手背上,像极了那日在护国寺滴落在她手背上的血滴。“值得。” 他用气声说,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了个 “安” 字,“朗香园的人…… 己拿到三皇子私藏的账册。”
沈微婉的心头猛地一震。原来他罚跪是假,调虎离山是真!三皇子的人都盯着亭外的他,没人注意到谢云澜的暗卫早己潜入皇子府,取走了足以扳倒三皇子的证据。
雨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一抹晚霞。沈微婉扶着谢云澜往宫外走,他的咳嗽声还在继续,却比刚才平稳了些。她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病弱的太傅嫡子,比谁都要坚韧,也比谁都要难懂。
远处顾云蹊看着他们相携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回去后……” 沈微婉刚想说让太医好好看看,就被他打断。
“别告诉任何人。”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包括你父亲。”
沈微婉点点头,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他这份恩情。只是她不知道,谢云澜此刻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为了她,别说是罚跪三个时辰,就算是付出更大的代价,他也心甘情愿。
澄瑞亭外的青石板上,那片被血染红的地方还在,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寿宴上的惊变,也预示着未来更多的风雨。而沈微婉和谢云澜的命运,也在这一刻,更加紧密地交织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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