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穿太傅府的窗棂时，谢云澜正用银簪挑开后背的结痂。暗红的血珠沁透纱布，在兵防图上洇出片不规则的痕，像极了上一世沈微婉被火舌吞噬时的裙摆。
“公子，苏明玥带了顾言蹊的亲笔信。” 暗卫的声音混着雷鸣发抖，油纸伞在门廊下被狂风撕成碎片。
谢云澜的动作顿在半空。银簪尖端的血珠悬而未落，映出他左眉朱砂痣旁那道浅疤 —— 那是沈微婉上一世最后扔出的兵符棱角划的。当时她被困在镇国公府的暗格里，隔着三丈火墙对他嘶喊：“谢云澜！若有来生，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要再见顾言蹊！”
紫檀木盒被推到案上时，锁扣的玄鸟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苏明玥的步摇流苏扫过盒面，带起的风卷走半张信纸，露出 “沈侍郎首级” 五个字，笔迹与兵符拓片上的暗纹如出一辙。
“谢郎该认得这笔迹。” 苏明玥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信纸边缘，“顾言蹊上一世献沈微婉父亲头颅时，用的就是这个印泥。”
谢云澜的指尖抚过信纸，突然剧烈咳嗽。帕子捂住嘴的瞬间，他看见上一世的自己跪在火场前，眼睁睁看着顾言蹊提着沈侍郎的头颅走过，发髻上还沾着沈家祠堂的香灰。那时沈微婉的嘶吼穿透浓烟：“顾言蹊！我沈氏满门的血，迟早要你偿！”
铜锁弹开的脆响惊飞梁上的燕。谢云澜展开信纸的手稳如寒铁，目光落在 “诈降” 二字时，后背的旧伤突然炸开剧痛 —— 他想起沈微婉被烧死前的最后一眼，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眸子，此刻只剩对顾言蹊的刻骨恨意。
“…… 三皇子以沈家百口要挟，不取沈侍郎首级，微婉明日便会被送入教坊司……”
“…… 暗格藏密约副本，焚府时火光为号，让谢云澜护她去幽州，切记不可让她知我苦衷……”
信纸边缘的焦痕里，还能辨认出被火烤硬的泪痕。谢云澜的喉间涌上腥甜，帕子上的血与记忆里的画面重叠：沈微婉点燃火油的瞬间，明明看见他冲过来，却偏要将兵符狠狠砸向顾言蹊的方向，那力道几乎要将玉质兵符摔碎。
“她到死都不知道。” 苏明玥突然笑出声，步摇尖针挑起信纸末尾的 “若我死”，“顾言蹊把密约副本缝进她的嫁衣夹层，就是怕她恨错了人。”
谢云澜将信纸拍在案上，震得烛台翻倒。火油泼在兵防图上，幽蓝的火苗舔舐着 “幽州” 二字，像极了上一世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她不需要知道。” 他的声音冷得像淬冰的刀，“沈微婉被烧死时，指甲缝里全是顾言蹊的皮肉 —— 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恨意。”
苏明玥的步摇 “当啷” 坠地。她看着谢云澜后背的疤痕在火光中扭曲，那些纵横交错的沟壑里，藏着比恨意更汹涌的东西 —— 上一世他三次冲进火场，被横梁砸断肋骨时，怀里还揣着给沈微婉准备的解毒丸；被三皇子的人打晕拖出来时，嘴里咬着的半片衣角，是从她嫁衣上撕下来的。
“你以为顾言蹊为何要毁了逃生通道？” 苏明玥捡起步摇，尖针指向谢云澜的咽喉，“他怕你把真相告诉她！怕她知道自己恨错了人，怕她最终选择的是你！”
谢云澜突然低笑出声，咳嗽声里带着血沫。“选我？” 他抚过兵防图上用朱砂圈出的皇城，“我要的从来不是她的选择，是能将她护在羽翼下的权力。”
案头的鎏金爵突然炸裂。谢云澜抓起半块碎瓷，狠狠划在兵防图的 “东宫” 位置。血迹顺着纹路流淌，在 “三皇子府” 的标记处汇成小水洼：“顾言蹊的苦衷，沈微婉的恨意，于我而言不过是棋子。” 他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 “九五之尊” 西个字上，“这一世我照样要登顶，只是不会再让她死在火里。”
苏明玥看着他眼底的偏执，突然明白这个男人的爱有多卑微 —— 上一世他在火场废墟里跪了三天三夜，徒手刨出的焦土能堆成小山，只为寻找沈微婉的一片衣角；这一世却要踩着她的爱恨，走向那孤家寡人的高位。
“幽州急报！” 暗卫撞开房门，雨水打湿的密信粘在掌心，“顾言蹊识破北狄埋伏，带着沈小姐边战边退，他的贴身卫队己倾巢而出！只是三皇子的人拿着兵符副本围追堵截，顾将军说……” 暗卫喉结滚动，“说就是死，也要把沈小姐活着送回京城。”
谢云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抓起剑的瞬间，后背的伤疤全部崩裂，血浸透月白锦袍，像幅狰狞的泼墨画。“备马！” 他的嘶吼穿透雨幕，剑鞘撞在门槛上的脆响，与上一世火场里的横梁坠落声重叠，“告诉李御史，把太子私通北狄的证据呈上去 —— 皇城的火，也该烧起来了。”
暗卫们追出去时，看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暴雨中。那柄染血的剑斜指地面，在泥泞里拖出的红痕，像条通往权力巅峰的血路。而太傅府的烛火在狂风中明明灭灭，映着案上那封顾言蹊的亲笔信，信纸背面用淡墨写着的 “谢云澜亲启”，正被雨水泡得模糊 —— 原来顾言蹊从未打算将沈微婉托付他人，他早己将自己的命与她的安危系在了同一条绳上。
雷声碾过天际，震落屋檐积水，苏明玥将步摇重新别回发髻，指尖着针尾暗纹轻笑。她转身时，袖口滑落半枚破碎的玉佩，正是三皇子腰牌上的玄鸟纹残片——这场以沈微婉为饵的局，早在谢云澜打开紫檀木盒前，就己织就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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