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湖的冰层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像块被冻僵的镜子，照见苏明玥绯红的裙角在风雪里翻飞。她站在密林边缘的礁石上，面纱被风掀起半边，露出嘴角那抹疯狂的笑 —— 谢云澜果然带着沈微婉往冰湖中央走，顾言蹊的银枪在冰面划出火星，像条追猎的蛇。
“谢云澜，你看清楚！” 她突然扯开喉咙嘶吼，声音被风撕得粉碎，“这就是你护着的女人！她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指尖的机关匣子发出轻响，冰湖底突然传来 “咔咔” 声，那是她埋下的连环钩爪，专等着冰层破裂时将人拖进深渊。
谢云澜的脚步猛地顿住。他扶着沈微婉的动作还没收回，就听见脚下传来冰层断裂的脆响。月光下，一道蛛网般的裂痕正以他为中心蔓延，顾言蹊的惊呼混着风雪砸过来时，他只来得及将沈微婉往岸边推 ——
“小心！”
苏明玥的视线里突然只剩下那道月白身影。谢云澜坠向冰窟的瞬间，她像被什么东西攥住心脏，手里的机关匣子 “哐当” 掉在雪地里。上一世火场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也是这样，他为了护沈微婉，被横梁砸得血肉模糊，而她只能跪在三丈外，看着火舌舔舐他的衣袍。
“不 ——！”
她扑过去的动作快得像道红闪电，指尖抓住谢云澜斗篷的瞬间，冰层在她脚下彻底崩裂。刺骨的湖水裹着冰碴涌上来，苏明玥感觉自己的裙角被湖底的钩爪缠住，拖拽的力道几乎要撕裂她的肩膀，可攥着斗篷的手却死也不肯松。
“谢云澜…… 你这个傻子……” 湖水灌进喉咙时，她听见自己在笑，眼泪混着冰水滑进嘴角，咸得发苦。原来不管费多少心思，不管布多少计谋，到最后她还是会像上一世那样，心甘情愿地为他赴死。
谢云澜的寒毒在冰水里瞬间发作，西肢僵得像块铁。他看见苏明玥的绯红裙角在湖底沉浮，看见她被钩爪划破的手臂渗出血珠，在水里漾开淡淡的红，像极了她当年为他挡横梁时，染在他月白袍上的血。
“放手！” 他的嘶吼被水泡得发闷，想掰开她的手指，却发现她的指节早己冻得发紫，死死嵌在斗篷的布料里，“苏明玥，你疯了！”
“是…… 我疯了……” 苏明玥的面纱彻底被水冲掉，露出张苍白却带着解脱的脸。钩爪又收紧了些，刺穿皮肉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可看着谢云澜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所有的疼都值得，“从十五岁那年见你第一眼，就疯了……”
她想起上一世在火场外面，自己被横梁砸断腿，却看着他抱着沈微婉的焦尸哭了三天三夜。那时她就该明白，有些人的心是捂不热的，可她偏要耗尽两世的力气，撞得头破血流才肯承认。
“谢云澜，我输了……” 湖水漫过她的口鼻时，她突然松开了手。钩爪拖着她往湖底坠的瞬间，她看见谢云澜错愕的脸，突然笑得更厉害了，“这样…… 你总该记得我了吧……”湖水裹挟着气泡在她眼前升腾，苏明玥意识渐散时突然想起冰湖初见那日。谢云澜身披银甲踏雪而来，月白披风扫落枝头积雪，而她藏在树后，看他弯腰拾起沈微婉遗落的香囊，指尖抚过绣着的并蒂莲，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此刻那双手却掐着她的手腕，将她从冰冷的深渊里硬生生拽回现实。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只手带着寒毒特有的冰凉，却死死攥着她不肯放，像要将她从湖底的泥沼里拽出来。
“谁让你死了？” 谢云澜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带着冰碴的冷硬，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执拗。他的后背撞在湖底的礁石上，旧伤被撞得裂开，血珠在水里散开，与苏明玥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苏明玥在呛咳中睁开眼，看见谢云澜正用匕首撬那些钩爪。他的月白内衬早己湿透，贴在背上勾勒出狰狞的疤痕，左眉的朱砂痣在昏暗的湖底泛着红，像点在雪地里的血。
“你…… 为什么……”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钩爪的倒刺还在往肉里钻，“你不是…… 最讨厌我吗？”
谢云澜没说话，只是撬钩爪的动作更狠了些。冰湖的水压得他胸口发疼，寒毒让他的指尖不断抽搐，可看着苏明玥涣散的瞳孔，突然想起上一世火场里，她替他挡下横梁时，也是这样死死攥着他的衣袍，首到断气都没松开。
“闭嘴，省点力气。” 他终于撬开最后一个钩爪，拖着她往湖面游的动作却顿了顿。苏明玥的血染红了他的指尖，那颜色与沈微婉在深坑时滴在他手背上的血一模一样，烫得他心口发颤。
当两人挣扎着爬上冰岸时，风雪正往死里刮。苏明玥趴在雪地里剧烈咳嗽，每口痰都带着血沫，却死死盯着谢云澜 —— 他正用匕首割开自己的衣襟，将带着体温的内衬披在她身上，动作笨拙得像个第一次照顾人的孩子。
“你救我…… 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苏明玥的牙齿打着颤，血沫在嘴角结成冰，“看我像个跳梁小丑，费尽心机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谢云澜的咳嗽声震得胸腔发疼，他背对着她坐在雪地里，后背的伤口在风雪里隐隐作痛。寒毒让他说不出话，只能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扔在她面前 —— 那是缓解寒毒的秘药，也是他平时保命的东西。
“上一世…… 你替我挡过横梁。”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湖的水，却清晰地传到苏明玥耳里，“这一世，救你一次，扯平了。”
苏明玥的笑声突然在风雪里炸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冻在脸颊上像串碎钻。原来他救她，不是因为动心，不是因为愧疚，只是为了偿还上一世的恩情。她耗尽两世的爱，在他眼里，不过是笔需要清算的债。
“谢云澜，你好狠的心……” 她抓起那瓶秘药，猛地往冰湖里扔去。瓷瓶在冰面砸出个小坑，药粉混着冰水渗进裂缝，像她那些被碾碎的痴心，“我不要你的偿还！我不要！”
谢云澜没回头。他看着苏明玥通红的眼眶，看着她胸口起伏的弧度，突然想起沈微婉总说他 “心思深沉”。原来有些伤害，不是故意的，却比任何利刃都要锋利。
“活下去。” 他站起身时，后背的疤痕被风雪吹得发疼，“就当…… 还我欠你的清静。”
他转身往岸边走的动作踉跄，寒毒让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绯红的裙角在冰面拖出长长的血痕，像条追不上他的影子，最终被风雪渐渐掩埋。
苏明玥趴在雪地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密林里，突然蜷缩起来，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冰湖的冷风卷着她的哭声，在空旷的峡谷里回荡，带着两世未烬的爱与恨，最终消散在茫茫风雪中。
湖底的钩爪还在水里泛着冷光，像些不甘的眼睛，看着这场以爱开始、以债结束的闹剧。而远处的幽州城，沈微婉正站在顾言蹊的帐外，望着冰湖的方向，指尖攥着的那片绯红布料，在风雪里微微颤动，像颗悬在心头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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