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的雪下了整整三天,顾言蹊帐内的炭火换了七次,却仍驱不散他骨缝里的寒意。蛊毒发作的间隙越来越短,每次痛起来,他都要死死咬住锦帕才不至于嘶吼出声,冷汗浸透的衣袍下,母蛊游走的痕迹像条青黑色的蛇,在皮肉里蜿蜒。
沈微婉端着药碗进来时,正撞见他蜷缩在榻上的模样。他后背的衣衫己被血浸透,左腰的海棠胎记在青黑蛊痕的映衬下,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又发作了?” 她将药碗搁在案上,解开他衣襟的手微微发颤,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时,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顾言蹊抓住她手腕的动作很轻,指腹着她腕间的红痕 —— 那是前几日为他熬药时被烫伤的,如今结了层浅褐色的痂。“老毛病了,不碍事。” 他的声音带着蛊毒侵蚀的沙哑,眼底却努力挤出笑意,“周军医说,去幽州城住些日子或许会好些,那里暖和。”
沈微婉的动作顿在半空。她看着他泛白的唇瓣,突然想起周军医私下里的叹息:“将军的蛊毒己入肺腑,寻常药物只能吊着命,若想根治……” 后面的话老人没说,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复杂得让人心慌。
“幽州城有什么好?” 她拿起帕子擦去他额角的冷汗,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执拗,“这里有我,有亲卫,在哪都一样。”
顾言蹊突然低笑出声,牵扯得蛊毒又翻涌起来。他疼得吸气的瞬间,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轻得像雪落:“那里有我为你建的宅院,在城南的杏花巷,院里的温泉能治你的体寒。” 他顿了顿,指尖滑过她的鬓角,“还藏了些东西,想带你去看看。”
沈微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顾言蹊总说欠她一个安稳的家,想起他在幽州烽火台为她引蛊时的眼神,突然不敢再问下去。帐外的风雪敲打着窗棂,像在催促着什么,让空气里的药味都染上了告别的意味。
夜深时,顾言蹊借着烛火翻看舆图。幽州的疆域被他用朱砂标了无数记号,哪里有粮仓,哪里有密道,哪里的暗卫换了新口令,都记得清清楚楚。沈微婉睡在里侧的软榻上,呼吸均匀,鬓边的碎发垂在颊边,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放下舆图,蹑手蹑脚地走到榻边,指尖悬在她眉梢半寸处,终究没敢碰。蛊毒带来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突然想起周军医那句没说完的话 ——“子蛊与母蛊相生相克,若能阴阳调和,或可借子蛊之力逼出母蛊……” 后面的话像根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他怎么能?怎么能用这种方式困住她?沈微婉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守着他这个将死之人,困在名为 “恩情” 的枷锁里。
顾言蹊转身回到案前,提笔蘸墨的手微微发颤。信纸铺开的瞬间,他看见自己映在砚台里的脸,苍白得像张纸。他开始写,写幽州的兵权如何交接,写藏在钱庄地窖里的黄金要分作几份,写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暗卫该如何安置 —— 每一笔都写得极慢,仿佛要将余生的力气都耗尽在这张信纸上。
写到最后,他的笔尖悬在 “谢云澜” 三个字上迟迟未落。墨汁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点,像滴凝固的泪。顾言蹊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半晌,突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自嘲与无奈。
他终究还是要拜托这个自己最讨厌的人。
“…… 微婉性子执拗,遇事先想着硬扛,你多担待些。”
“…… 杏花巷的温泉院,钥匙在她梳妆台的暗格里,她冬天总手脚冰凉。”
“…… 暗卫营的人只认我腰间的玉佩,我己命他们以后听她调遣,若有不从,你……”
写到这里,他的喉间涌上腥甜,一口血喷在信纸上,染红了 “你” 字后面的空白。顾言蹊用锦帕擦去嘴角的血,看着那片刺目的红,突然觉得所有的话都多余。他再怎么安排,再怎么嘱托,终究是要把她拱手让人。
蛊毒又在这时发作,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顾言蹊死死攥着那封信,指节泛白得像要碎掉,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 幽州烽火台她为他上药的温柔,黑风口她挡在他身前的决绝,冰湖边她望着谢云澜背影时的复杂…… 原来他早己在不知不觉中,把她的一颦一笑都刻进了骨血。
“言蹊?” 沈微婉的声音从榻边传来,带着刚睡醒的迷糊,“你怎么了?”
顾言蹊慌忙将信纸塞进枕下,转身时己换上平日的模样,只是脸色白得更厉害了些。“做了个噩梦。” 他朝她招招手,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过来。”
沈微婉挨着他坐下,指尖抚过他冰凉的手背:“又不舒服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藏在袖中的手,那里正死死攥着什么,指缝里渗出淡淡的血痕。
“没有。” 顾言蹊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微弱却固执地跳动着,“只是想抱抱你。” 他的吻落在她的发顶,带着药味与雪的清寒,“微婉,明天我们就去幽州,好不好?”
沈微婉的眼眶突然红了。她看着他眼底深藏的恳求,看着他强撑的笑意,突然明白了什么。周军医的欲言又止,顾言蹊频繁的蛊毒发作,还有他对幽州异乎寻常的执着…… 所有的线索串在一起,指向一个让她心惊的可能。
“好。” 她终究还是点了头,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哽咽得像被雪堵住,“我们去幽州,去杏花巷,去看你说的温泉。”
顾言蹊抱着她的手臂突然收紧,力道大得像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知道自己在骗她,知道这场幽州之行或许就是永诀,可他舍不得放手,舍不得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看不到她的身影。
天快亮时,沈微婉终于沉沉睡去。顾言蹊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她枕着的手臂,走到案前拿起那封写好的信。信纸己被他的血浸透了大半,字迹模糊得几乎辨认不清,可他还是郑重地将它折好,放进个密封的木盒里,交给了最信任的亲卫。
“天亮后,把这个送到谢云澜手里。”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在亲卫转身时又添了句,“若我…… 若我没能回幽州,再让他打开。”
亲卫领命离去的瞬间,顾言蹊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蛊毒在体内疯狂肆虐,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像指间的沙。
但他不后悔。
只要能让她平安,能让她在最后的时光里无忧无虑,就算是让他向谢云澜低头,就算是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也心甘情愿。
雪停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帐内,落在沈微婉沉睡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顾言蹊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里面藏着无尽的爱与不舍,还有一个永远不会说出口的秘密。
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但他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护她周全,护她去往那个有暖泉、有杏花的地方,哪怕那里没有他。
而枕下的那封信,还在静静躺着,等待着被开启的那一刻,将这份沉重的爱与托付,送到那个或许是唯一能给她未来的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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