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的靴底沾着密道的湿泥，踏入天香阁密室时，阿蛮正用银针检验新到的药材。看见她颈间的血痕，小姑娘手里的银针 “当啷” 落地，膝盖一软就要下跪，被她伸手扶住。
“都把我们沈家当棋子，好，好的很，那就遇鬼杀鬼，遇佛杀佛，以后绝不再被人拿捏！三皇子也好，太子也好，皇上也好，还有........谢云澜，从今以后我要做执棋人，谁也别再想困住我，困住沈家。”沈微婉攥紧腰间的海棠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皇子既然敢把沈家当棋子，就该想到棋子也会反噬。”
“查漕运案的账本。” 沈微婉的声音带着未散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尤其是永乐二十二年的秋运，三皇子肯定在里面动了手脚。”
密室的石壁上，影卫营标注的北狄地图还泛着墨香。阿蛮铺开漕运账册的动作极快，泛黄的纸页在烛火下簌簌作响，其中几本的边角还留着水浸的痕迹 —— 那是去年三皇子的人故意纵火烧码头时，影卫拼死抢出来的。
“小姐你看！” 阿蛮的指尖点在 “苏州府” 三个字上，那里的运粮数目用朱砂改了又改，“账面上写着运了三千石，可码头的入库记录只有两千八，差额去哪了？”
沈微婉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赵嬷嬷从北狄传回的消息，三皇子在那边囤积的粮草，恰好有两百石带着苏州府的火漆。“去把漕运主事李大人请来，就说我有笔药材要走漕运。” 她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密道的石壁，“记住，要‘请’得隆重些。”
李大人的轿子停在天香阁门口时，檐角的铜铃正被夜风晃得发响。他掀轿帘的手在发抖，看见沈微婉颈间的血痕，喉结滚了滚：“沈小姐深夜相召，不知有何吩咐？”
“李大人坐。” 沈微婉推过去的茶盏里，龙井的雾气正慢慢散去，“去年码头大火，听说您的账房也烧了？”
李大人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端茶的动作顿在半空，茶水洒在官袍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像极了码头烧塌时的梁木焦痕。“是…… 是啊，烧得一干二净，幸好有备份……”
“备份？” 沈微婉突然将本账册扔在他面前，正是阿蛮找到的那本苏州府账册，“那这本怎么解释？上面有您的私印，还记着给三皇子的‘孝敬’。”
李大人的茶杯 “哐当” 落地，碎片溅到沈微婉的裙角。他 “噗通” 跪倒的瞬间，密室的石门突然开了，哑巴举着弓站在门口，箭尖对准李大人的后心 —— 影卫营在码头附近的枯井里，找到了三皇子与漕运官的密信，上面的笔迹与账册上的批注，出自同一人之手。
“饶命！沈小姐饶命！” 李大人的额头撞得青石板发响，“都是三皇子逼我的！他说要是不照做，就杀了我全家！”
沈微婉的指尖在账册上划过，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要你做两件事。第一，把三皇子在漕运里的亲信名单交出来；第二，明日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这些账册呈给皇上。”
李大人的哭声突然停了。他抬起头的瞬间，看见沈微婉袖中露出的海棠刺，刃尖还沾着暗红的血 —— 那是谢云澜的血，也是警告他的血。“沈小姐，这是要逼死我啊…… 三皇子虽然在北狄，可他的人还在京城，我……”
“你以为你还有退路？” 沈微婉突然笑了，笑声在密室里回荡，带着几分诡异，“三皇子把你当弃子，皇上早就想拿漕运开刀，你现在站出来，或许还能保住全家性命。”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何况，我的影卫营，己经把您的家眷接到天香阁的庄子上了。”
李大人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手段比三皇子更狠，却也更让人放心。“好…… 我答应你！” 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但我要沈小姐保证，事成之后，放我们全家离开京城。”
“一言为定。” 沈微婉伸出手的瞬间，李大人看见她腕间的红痕，那是谢云澜掐出来的印子，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或许是对的 —— 跟着这样的主子，总比被三皇子当替罪羊强。
夜深时，影卫营的哑巴潜进三皇子旧部的府邸。他的箭术百发百中，却在翻窗时不小心碰掉了窗台上的青瓷瓶。“谁？” 府里的护卫声惊动了整个府邸，火把瞬间照亮了夜空。
哑巴翻身躲进假山的缝隙，弓弦上的箭己蓄势待发。可护卫们却没有搜查假山，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 影卫营的人故意在那边制造了动静，引开了注意力。
“走！” 阿蛮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手里捧着个沉甸甸的木箱，“找到三皇子与北狄交易的账本了！”
两人消失在夜色中的动作极快，像两道黑色的闪电。木箱里的账册泛着油墨的清香，显然是刚补抄的，可最后一页的签名，却与漕运账册上的 “三皇子” 字迹一模一样，连最后一笔的弯钩都分毫不差。
沈微婉在账房核对账本时，谢云澜的暗卫正趴在房梁上。他看见沈微婉将三皇子的罪证分门别类，看见她在 “北狄粮草” 几个字上画了红圈，看见她对着幽州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 这个女人，总能在绝境中找到生机，却也总能在不经意间，刺中他最软的地方。
“下来吧。” 沈微婉的声音突然响起，手里的海棠刺己对准房梁，“谢公子派你来，是想看我怎么扳倒三皇子？还是想替他销毁证据？”
暗卫翻身落地的动作利落，单膝跪地的瞬间，看见账桌上的密信，上面写着 “北狄可汗亲启”，字迹正是三皇子的。“主子说，沈小姐要做的事，他不插手，但也希望沈小姐…… 别做得太绝。”
“太绝？” 沈微婉的笑声里带着自嘲，“当年三皇子灭江南镖局满门时，怎么没想过太绝？他把漕运的粮草卖给北狄，让京城百姓吃掺沙子的米时，怎么没想过太绝？” 她将密信扔给暗卫的瞬间，看见对方袖中的海棠刺，突然明白了谢云澜的意思，“回去告诉谢公子，我只诛首恶，不伤无辜。”
暗卫领命离去的瞬间，沈微婉突然想起谢云澜在密道里的吻。那个男人的偏执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可这份温柔太可怕，她消受不起。
早朝的钟声在京城上空回荡时，李大人捧着账册的手在发抖。文武百官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三皇子的旧部更是目露凶光，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陛下！” 李大人的声音在太和殿上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三皇子勾结北狄，倒卖漕运粮草，证据确凿，请陛下明察！”
皇上的目光落在账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声音听不出情绪：“李爱卿可有证据？”
“有！” 李大人将苏州府的账册、三皇子与北狄的密信、漕运亲信的名单一一呈上，“这些都是三皇子犯罪的铁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三皇子的旧部突然站出来，指着李大人的鼻子怒吼：“你胡说！这都是污蔑！是你与沈氏勾结，想陷害三皇子！”
“哦？” 皇上的目光突然转向站在殿外的沈微婉，她穿着身素色衣裙，颈间的伤用白纱遮着，显得格外柔弱，“沈氏有何话说？”
沈微婉走进太和殿的动作极稳，屈膝行礼的瞬间，声音清得像泉水：“陛下，臣女有物证。” 她拍了拍手，影卫营的阿蛮捧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几袋米，“这是从北狄运回的粮草，里面掺的沙子，与去年京城粮仓的沙子，出自同一处矿脉。”
皇上的目光落在米袋上，突然笑了：“好一个沈氏，好一个铁证。” 他将账册扔给身边的太监，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朕旨意，彻查漕运案，凡牵涉者，格杀勿论！三皇子…… 废黜封号，贬为庶人，放逐北狄，永世不可踏入我大周！”
李大人瘫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官袍。沈微婉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在密道里的挣扎，原来每个人都在绝境中求生，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退朝时，沈微婉在太和殿外遇见了谢云澜。他的侧脸缠着绷带，那是被她用金簪划伤的地方，左眉的朱砂痣在阳光下泛着红，像滴将落未落的血。
“恭喜。” 他的声音里带着咳嗽，帕子上又添了新血，“扳倒三皇子，下一步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谢公子说笑了。” 沈微婉的手往袖中缩了缩，海棠刺的倒钩己抵住腕间，“我只是不想让沈家成为别人的棋子，至于谢公子……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谢云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起眉头：“井水不犯河水？” 他的吻落在她的耳尖，带着药味的温柔，“微婉，你忘了密道里的事了？你忘了是谁放你走的了？”
“放开我！” 沈微婉的金簪抵住他的胸口，却在看见他坦然闭上眼时，力道骤然泄了，“谢云澜，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 他的指尖擦过她颈间的白纱，那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等我处理完太子的事，就去天香阁提亲。”
沈微婉的心脏骤然缩紧。她看着谢云澜眼底的偏执，突然觉得扳倒三皇子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我不会嫁你。”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永远不会。”
谢云澜低笑出声，咳嗽声震得帕子上的血迹越来越多：“那我们就走着瞧。” 他松开手的瞬间，沈微婉看见他掌心的茧，那是常年握笔和毒药留下的痕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比三皇子更可怕 —— 他想要的不是权力，是她，是能将她牢牢锁在身边的一切。
回到天香阁时，影卫营的人正在庆祝。阿蛮的刀上还沾着漕运官的血，哑巴的箭囊里插满了新箭，李大人的家眷在庄子上发来平安信，说那里的油菜花正开得灿烂。
沈微婉站在观星台，看着京城的方向，突然想起顾言蹊。她让阿蛮发的平安信应该己经到了幽州，不知道他看到 “固守幽州” 西个字时，会不会担心。
“小姐，这是孙太医送来的药。” 春桃捧着药碗进来的瞬间，沈微婉看见碗底的倒影 —— 自己的眼底多了几分坚毅，少了几分柔弱，像朵在风雨中绽放的海棠。
“给李大人准备马车，让他们全家走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他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再掺和京城的事了。”
春桃领命离去的瞬间，沈微婉的目光重新落在北狄的地图上。三皇子虽然被废，但他在北狄的势力还在，谢云澜的野心越来越大，太子还被囚在东宫，皇上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清。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但她不会再害怕，不会再退缩。她有影卫营，有天香阁，有孙太医的医术，有顾言蹊的等待，更有自己这双手 —— 能挣钱，能握刀，能在这波谲云诡的世道里，为自己，为所有在乎的人，撑起一片天。
夜色渐深，天香阁的灯火次第熄灭，只有账房还亮着灯。沈微婉在清点影卫营的人数，在名册上每个人的名字旁，都画了个小小的 “忠” 字。指尖划过 “顾言蹊” 三个字时，她的动作顿了顿，突然笑了，眼底的坚定像颗永不坠落的星辰。
“等我。” 她对着空荡的账房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等我扫清了障碍，就去接你。”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账房，照在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色的光晕。沈微婉知道，前路还很长，很艰险，但她不会再停下脚步。因为她知道，在远方的幽州，有个人在等着她，在这京城，有群人需要她，而她自己，也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和方向。
而太傅府的书房里，谢云澜正看着密探传回的影卫营名单，左眉的朱砂痣在烛火下泛着红。他的指尖划过 “沈微婉” 三个字，突然低笑出声，寒毒带来的颤抖里，藏着势在必得的偏执：“微婉，你跑不掉的。”
窗外的月光掠过他案上的北狄地图，那里用红笔圈出的位置，正好是沈微婉计划中要去的地方，像个无声的约定，预示着这场追逐游戏，才刚刚开始。
沈微婉不知道，她的绝地反击，不仅为沈家洗清了嫌疑，也让谢云澜的目光更加炽热，让皇上的态度更加暧昧，让远方的顾言蹊更加担心。但她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事，做了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沈家，对得起所有在乎的人的事。这就够了。
夜色渐浓，天香阁的灯火彻底熄灭，只有观星台还亮着一盏孤灯，像颗在黑暗中闪烁的星辰，照亮着沈微婉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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