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变成了暴雪，呼啸声撞在岩壁上，像野兽在低吼。沈微婉往火堆里添了最后一把枯枝，火苗挣扎着跳了跳，终究还是弱了下去，只余下暗红的炭火，勉强维持着一点温度。
谢云澜的身体越来越冷。他不再说梦话，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皮肤凉得像块冰，连嘴唇都泛着青紫色。沈微婉把手贴在他额头上，滚烫的热度和冰凉的皮肤形成诡异的对比，灼得她心惊——再这样下去，他的寒毒和高热相互冲撞，就算不被追兵找到，也会活活冻死。
“谢云澜，醒醒。”她拍着他的脸颊，声音发颤，“你醒醒啊！”
回应她的只有他无意识的瑟缩。他像只受伤的小兽，本能地往有温度的地方蜷缩，眉头紧锁，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沈微婉看着他冻得发紫的指尖，又看了看洞外漫天的风雪，心一横——豁出去了。
她咬着牙解开自己的外衫，玄色披风滑落在地，露出里面素色的内衫。指尖触到自己温热的皮肤时，她脸颊发烫，却还是狠下心，伸手去解谢云澜的衣襟。他的外袍早被潭水浸透，此刻贴在身上，像层冰壳。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湿衣脱下来，露出他精瘦却布满伤痕的身体，那些新旧交错的疤，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幅沉默的画。
两人只剩下薄薄的内衫相隔着。沈微婉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却因为虚弱无法挣扎，只能任由她将他抱在怀里。
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去，像股暖流，缓缓淌进他冰封的西肢百骸。谢云澜在昏沉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往她怀里蹭了蹭，头抵在她颈窝，呼吸带着高热的灼意，拂在她皮肤上，烫得她心尖发颤。
“忍一忍，很快就不冷了。”沈微婉低声说着，把刚才脱下的所有衣服都拢过来，一层层裹在谢云澜身上，最后将那件厚实的羊毛大氅张开，把两人牢牢裹在里面。
大氅里的空间很小，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沈微婉的脸颊贴着他的侧脸，能感受到他皮肤从冰凉慢慢透出一丝暖意，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混着雪水的清冽，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她不敢动，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只能维持着环抱的姿势，感受着怀里的人渐渐不再发抖。
洞外的风雪还在吼，洞里却因为这紧贴的体温，生出一种奇异的静谧。炭火的余光映在两人交叠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大氅边缘漏进来的微光，把空气染成朦胧的橘色，像杯温在火上的蜜酒，带着微醺的暖。
不知过了多久，沈微婉的手臂开始发麻，眼皮也越来越沉。就在她快要睡着时，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
谢云澜缓缓睁开眼。
起初是模糊的光影，然后是近在咫尺的脸。沈微婉的睫毛很长，在微光中轻轻颤动，脸颊泛着被热气熏出的粉，嘴唇抿着，带着一丝倔强的弧度。她的手臂还环在他腰上，力道不大，却很坚定。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体温，那温热的、鲜活的暖意，从相贴的皮肤一首蔓延到心底，像春日融雪，一点点化开他多年来积压的寒冰。他想起自己五岁那年在冰窟里的绝望，想起那个被他珍藏了十二年的暖炉，想起她一次次推开他却又在危急关头回头……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愿意用自己的温度，来焐热他这颗早己冻僵的心。
“微婉……”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刚醒的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微婉猛地惊醒，对上他漆黑的眼眸。那双眼睛里不再有平日的算计和偏执，只有纯粹的震惊和……一种她看不懂的柔软，像被雨水洗过的夜空，干净得让人心慌。
“你醒了？”她下意识想松开手，却被他反握住手腕。他的指尖不再冰凉，带着她传递过去的温度，力道却很稳，不让她挣脱。
大氅里的空间很小，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沈微婉能看见他左眉那颗朱砂痣，在微光中泛着柔和的红，也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自己的心跳渐渐合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息，像初春的冰湖开始解冻，带着点羞涩，又带着点水到渠成的坦然。
谢云澜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突然低笑出声。笑声很轻，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喟叹，更多的却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温柔。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鬓角，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你这样……让我怎么舍得放手？”
沈微婉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更烫了。她想反驳，想说这只是为了报恩，可看着他眼底的认真，那些话却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洞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月光透过洞口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银线。大氅里的温度刚刚好，不冷也不热，只有彼此的呼吸交织着，在朦胧的光线下缠成一团。谢云澜没有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些，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温暖，牢牢锁在怀里。
沈微婉闭上眼睛，感受着怀里逐渐平稳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安心的气息，突然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至少在这一刻，没有权谋算计，没有恩怨纠葛，只有两个在寒夜里相互取暖的人，和一份在朦胧中悄然滋生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柔软。
炭火彻底熄了，洞里却不再寒冷。因为这紧紧相依的体温，早己胜过世间所有的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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