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玥被塞进囚车时，发间的金簪掉在冻土上，发出清脆的响。她扒着木栏看向驿站二楼，沈微婉正站在窗边，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沈微婉！你敢看我！” 她的声音被寒风撕得破散，指甲在木栏上划出深深的痕，“我是镇国公嫡女！你凭什么让顾云蹊押我回京？”
沈微婉没应声，只是转身从案上拿起那枚沾了血的兵符 —— 三皇子自尽前，影卫从他怀中搜出的，上面还留着沈家的火漆印。指尖抚过冰凉的铜面，上一世父亲被污蔑通敌时，这枚兵符的仿制品曾摆在刑场中央，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眼底。
“她还在喊？” 顾云蹊推门进来，玄甲上的冰霜正往下淌，他随手将披风搭在椅背上，“要不要我让人堵上她的嘴？”
“不必了。” 沈微婉将兵符放回锦盒，“让她喊吧，到了京城，自有御史问她当年镇国公府的旧案。” 她抬头看向顾云蹊，眼底蒙着层水汽，“你真的要放谢云澜走？”
顾云蹊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官道尽头 —— 谢云澜的马车刚转过山坳，玄色车帘被风掀起一角，能看见他苍白的侧脸。“他的寒毒不能再拖了。”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何况，这次若不是他在三皇子身边安插的暗线，我们没那么容易护住你爹娘。”
沈微婉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涩：“你们两个斗了这么久，倒在最后关头成了盟友。”
“为了护着你和沈家，这点事算什么？” 顾云蹊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眼角，替她拭去泪珠，“婉儿，别想了。三皇子自尽前，烧了所有想构陷沈家的罪证副本，我让人在他帐中找到了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个烧焦的纸卷，上面还能辨认出 “沈侍郎通敌” 几个字，旁边却有三皇子的朱批：“待事成，以此构陷沈氏”。
沈微婉的手指抚过那行字，突然浑身发抖。上一世的画面翻涌而来：父亲临刑前望着天的眼神，母亲把她藏进枯井时塞给她的半块玉佩，弟弟扯着她的衣角问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而这一世，爹娘正在京城的宅院里等着她，弟弟昨日还托人送来亲手画的平安符。
“都过去了。” 顾云蹊将她揽进怀里，玄甲的冰冷硌得她生疼，可他的怀抱却异常温暖，“明天我就上奏朝廷，把三皇子的罪证呈上去，让天下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罪证……” 沈微婉的声音埋在他的铠甲里，闷闷的，“就算昭告天下，上一世他们受的苦也抹不去了。”
“我知道。” 顾云蹊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可至少，这一世他们能安安稳稳活着，能看着你嫁个好人家，能看着沈家香火延续。” 他抬起她的脸，目光坚定得像幽州的山，“婉儿，你得好好活着，替上一世的他们，也替这一世的自己，看这盛世。”
驿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阿蛮掀帘进来，手里举着封信：“小姐，谢公子留下的！”
沈微婉拆开信，墨迹还带着点晕染，显然是仓促写就的：
“微婉亲启：
三皇子帐中搜出的罪证，己让人快马送京。苏明玥到京后，自有言官弹劾。
你说过要两清，如今大仇得报，便如你所愿。
寒毒缠身，恐难再赴京城。漠北的雪莲开时，倒像是你当年在冰窟里给我的暖炉，烫得人想落泪。
谢云澜 绝笔”
沈微婉捏着信纸的手指越来越紧，纸角被揉得发皱。她想起在漠北山洞里，他发着高烧抓着她的手喊 “别拿走暖炉”，想起他为了护她撞向暗礁时的决绝，想起他咳着血却还在叮嘱影卫 “务必护沈小姐家人周全”。
“他说…… 绝笔？” 她的声音发飘，像踩在棉花上。
顾云蹊接过信纸看了看，眉头紧锁：“他的暗线说，三皇子自尽前，曾派人给谢云澜下了更重的毒。” 他突然抓住沈微婉的手，“婉儿，别难过。他选择走，或许对他来说是解脱。”
沈微婉摇摇头，眼泪终于掉下来：“我不是难过，是觉得…… 我们都被困在上一世的仇恨里了。他为了报镇国公府的仇，我为了护着这一世的家人，你为了护我…… 可到头来，谁都没真正轻松过。”
“我轻松了。” 顾云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我得到你还活着的消息，得到能陪在你身边护着你的机会，这就够了。”
沈微婉抬头看他，他的左眉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浅红，那是上一世为了救她被恶少砍的，这一世他依旧挡在她身前，替她挡住所有风雨。这么多年，他守在幽州，手握重兵，却始终没忘了她。
“云蹊，”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笑了，“明天我们回京城吧，我想爹娘了，也想看看弟弟画的新画。”
“好。” 顾云蹊的眼底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我让人备马车，再买些你爹娘爱吃的桂花糕，还有你弟弟念叨了好久的糖葫芦。”
“还要带壶酒。” 沈微婉补充道，“父亲说要等三皇子伏法，陪他喝一杯。”
“都听你的。”
夜色渐深，驿站的灯一盏盏灭了，只有沈微婉的房间还亮着。她将谢云澜的信小心地折好，放进妆匣的最底层，上面压着这一世母亲刚绣好的平安符，还有弟弟画的全家福 —— 画上的她笑靥如花，依偎在爹娘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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