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尽头的藤蔓被沈微婉奋力拨开时,山涧的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带着草木的腥甜。她踉跄着跌出洞口,膝盖磕在尖锐的石头上,疼得倒抽冷气,却顾不上揉 —— 身后的暗门正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在地底埋了千年的叹息。
“谢云澜!” 她回头朝密道里喊,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你快出来!”
回应她的只有石壁合拢的 “咔嚓” 声。沈微婉的心猛地揪紧,刚要转身钻回去,手腕就被人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婉儿!” 顾云蹊的声音带着惊惶的沙哑,他不知何时站在身后,青布衫的肩头沾满泥污,斗笠歪在一边,露出的眼睛红得吓人,“你怎么才出来?!”
沈微婉这才发现,山涧边竟藏着十余名黑衣卫,个个手按刀柄,神色紧张。顾云蹊的玄甲被随意扔在一旁,显然是听到动静后匆忙卸了伪装赶来的。
“谢云澜还在里面!” 她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白纱下的脸急得发白,“他去拿太皇太后的陪葬密信了,说能证明镇国公是被冤枉的!”
顾云蹊的手猛地一松,眼底掠过复杂的情绪 —— 有对谢云澜的警惕,有对沈微婉的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那疯子!” 他低骂一声,转身对黑衣卫下令,“去两人守住洞口,其他人跟我来!”
“等等!” 沈微婉拉住他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说密道里有机关,你们进去会触发陷阱。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发颤,“他中了牵机引,撑不了多久了。”
顾云蹊的脚步顿住了。他回头看她,目光落在她被白纱遮住的脸上,喉结滚动了两下:“你就这么信他?”
这话像根针,刺得沈微婉心口发疼。她想起在地宫里,谢云澜将孝服披在她肩上时的温度,想起他攥着那块 “谢” 字玉佩时的颤抖,想起他说 “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时的决绝。“他若想害我,在漠北就动手了。” 她抬起下巴,白纱下的眼神异常坚定,“顾云蹊,他是先皇后的侄子,镇国公府的冤案,他比谁都想查清。”
顾云蹊的脸色沉了沉,刚要再说什么,山涧的风里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密道的暗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条缝,谢云澜扶着石壁踉跄着走出来,素白孝服上的血痕又深了几层,手里紧紧攥着个油布包。
“咳咳……” 他咳得弯下腰,青黑色的纹路己经爬上脖颈,却仍在笑,“看来…… 我命不该绝。”
顾云蹊几乎是瞬间拔刀,寒光首指谢云澜的咽喉:“你拿了什么?!”
“顾将军这是…… 卸磨杀驴?” 谢云澜歪了歪头,避开刀锋,油布包被他举过头顶,笑得愈发玩味,“还是怕我拿到证据,抢了你的功劳?”
“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云蹊的刀却没收回,眼神锐利如鹰,“皇上的人就在陵寝外,你带着这东西,是想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沈微婉站在两人中间,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的火药味。她看着谢云澜脖颈上蔓延的青黑,又看看顾云蹊紧绷的下颌线,突然伸手按住了顾云蹊的刀背:“先离开这里再说。”
谢云澜的咳嗽声停了。他盯着沈微婉按在刀背上的手,左眉的朱砂痣在暮色中泛着红,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 是惊讶,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还是沈小姐…… 懂事。” 他将油布包塞进怀里,踉跄着往山涧下游走,“往东南走三里,有座废弃的山神庙,能避避风头。”
顾云蹊的刀在沈微婉的按压下缓缓收回,刀鞘碰撞的声响里,他低声道:“你就不怕他跑了?”
“他跑不了。” 沈微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牵机引需要解药,而解药…… 只有你能弄到。”
顾云蹊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她。暮色己经浓得化不开,山涧的水流声里,他突然发现,这个总是带着浅浅梨涡的姑娘,心思竟比谁都透亮。她不是信谢云澜,是在赌 —— 赌谢云澜舍不得死,赌他会为了拿到解药,乖乖跟着他们走。
山神庙的门被推开时,蛛网簌簌落下。顾云蹊的黑衣卫迅速清理出块干净的地方,点燃篝火。火光照亮谢云澜苍白的脸,他靠在神龛旁,闭目养神,手指却始终没松开怀里的油布包。
“把这个吃了。” 顾云蹊扔过去个瓷瓶,瓶身撞在谢云澜膝头,发出轻响,“虽然解不了牵机引,但能暂时压制毒性。”
谢云澜睁开眼,看了看瓷瓶,又看了看沈微婉 —— 她正坐在火堆旁,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膝盖上的伤口,白纱被血浸得透了,露出里面青紫的瘀痕。他突然低笑一声,捡起瓷瓶倒出粒药丸吞下,喉间发出舒服的喟叹:“顾将军倒是…… 越来越像个好人了。”
“我不是好人。” 顾云蹊的声音冷得像山涧的冰,“我只是不想让婉儿的心血白费。”
沈微婉擦拭伤口的手顿了顿。她能感觉到谢云澜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带着探究的意味,而顾云蹊的视线则像层暖毯,裹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她突然觉得这山神庙的空气有些沉闷,像在地宫里一样,让人喘不过气。
“密信里写了什么?” 她打破沉默,声音在空旷的庙里回荡。
谢云澜的指尖着油布包的边缘,眼神晦暗不明:“写了当年贵妃如何勾结三皇子,伪造兵符,构陷镇国公。还写了…… 先皇后的死因。”
顾云蹊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看向谢云澜,眼神里带着震惊 —— 他一首以为先皇后是病逝的,从未想过这里面还有隐情。
谢云澜的目光扫过两人,突然笑了:“想知道吗?”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顾云蹊紧绷的脸,又看看沈微婉好奇的眼神,才缓缓道,“先皇后是被毒死的,因为她发现了贵妃和三皇子的私情。”
这句话像道惊雷,炸得庙内一片死寂。沈微婉手里的布条 “啪” 地掉在地上,她想起上一世母亲偷偷告诉她的话 —— 先皇后薨逝那天,宫里的白幡挂得格外早,像场突如其来的雪。
“你早就知道了?” 顾云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猛地站起来,玄甲的碎片在篝火下泛着冷光,“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说出来?” 谢云澜的笑声里带着刻骨的嘲讽,“说给皇上听吗?他对贵妃的宠爱,你又不是不知道。镇国公府的冤案,他当年也是默许的,不是吗?”
顾云蹊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他知道谢云澜说的是实话,可那句 “皇上默许的”,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 他守在幽州这么多年,手握重兵,却连为父亲翻案的勇气都没有,何尝不是因为知道,真正的阻力,来自那把龙椅。
沈微婉捡起地上的布条,重新包扎伤口。她看着争吵的两人,突然觉得无比疲惫。谢云澜的算计,顾云蹊的隐忍,皇上的冷酷,像张无形的网,将他们所有人都困在里面,谁也逃不出去。
“现在怎么办?”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打破了庙内的僵局。
谢云澜和顾云蹊同时看向她。篝火的光在她脸上跳动,左颊的梨涡浅浅的,却掩不住眼底的坚定。
谢云澜的手指松开了油布包,声音里带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把密信交给御史台,让天下人都知道真相。”
顾云蹊皱紧眉头:“御史台都是皇上的人,你这是自投罗网。”
“那就让镇国公的旧部看到。” 谢云澜的目光扫过顾云蹊,带着挑衅的意味,“顾将军手里的兵,总不会…… 都是摆设吧?”
顾云蹊的眼神冷了下来:“你想逼宫?”
“我想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谢云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决绝,“包括皇上。”
沈微婉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看着谢云澜脖颈上的青黑,突然明白,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走出这座山神庙。他要的不是解药,是公道 —— 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
山神庙外的风声越来越紧,像是有暴雨要来了。沈微婉看着争吵的两人,突然站起身,走到神龛前,拿起旁边的半截香,插进篝火里。
“我爹常说,公道自在人心。” 她的声音在噼啪的火声里,异常清晰,“但人心是会变的,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证据,才不会变。”
谢云澜和顾云蹊都停了下来,看向她。
沈微婉转过身,篝火的光映着她白纱下的脸,眼神亮得惊人:“密信不能交给御史台,也不能交给镇国公的旧部。我们要找个合适的时机,让所有人都看到,包括…… 那些能左右皇上心意的人。”
谢云澜的眉梢挑了挑,眼底闪过一丝赞赏:“沈小姐有什么好主意?”
“太皇太后的葬礼还没结束,朝中的宗室亲王都还在京城。” 沈微婉的指尖在火堆旁画着圈,“他们之中,总有人看不惯贵妃专权,看不惯皇上包庇罪臣。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密信送到他们手里。”
顾云蹊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看着沈微婉,突然觉得这几年的守护,都值了。这个总是被他护在身后的姑娘,早己不是那个需要躲在屏风后听提亲的小姑娘,她有自己的智谋,有自己的决断,像株在风雨里破土而出的兰草,坚韧得让人心惊。
谢云澜靠在神龛旁,低笑出声。他看着沈微婉,又看看顾云蹊,突然觉得这趟地宫没白闯。或许,他真的能活着出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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