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万仞山脉，一路向西便是无尽海。
越靠近海岸，空气越发潮湿，咸腥的海风卷着浪花拍击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鸣。苏倾绾站在崖边眺望，深蓝色的海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一眼望不到尽头。
锁魂玉在此刻灼热得厉害，指引着魂片的方向就在深海之下。只是那片海域被一层淡淡的黑雾笼罩，隐约能感觉到其中的怨气与污秽——显然，她要找的魂片，正被这股浊气污染着。
“那里是‘沉渊海沟’，凡人进去必死无疑，连仙者都需忌惮三分。”夜渊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声音被海风卷得有些散，“海沟深处有上古遗留的煞气，寻常术法无法净化。”
苏倾绾回头看他，他的脸色比在精灵森林时更苍白，显然一路跟来，魂魄的灼痛从未停歇。她从袖中取出另一瓶清瘴丹递过去：“这个你也拿着，深海寒气重，别硬撑。”
夜渊接过瓷瓶，指尖触到她的温度时，微微蜷缩了一下，低声道：“我陪你下去。”
“你不必……”
“我必须去。”他打断她，目光坚定地望着海面，“沉渊海沟里有‘噬魂水母’，专以魂魄为食，你的锁魂玉虽能护魂，却未必能抵挡群攻。”
苏倾绾看着他不容置喙的样子，终是点了点头。她知道，以夜渊的性子，即便她拒绝，他也定会悄悄跟下去。
两人寻了一处僻静的海湾，苏倾绾取出精灵族的生命令牌——艾拉说，此令不仅能号令草木，对水族也有一定威慑力。夜渊则祭出一面黑色的玄冰盾，能隔绝海水的压力。
“抓紧。”夜渊转身，背对着她蹲下。
苏倾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背她。她犹豫片刻，终是轻轻伏在他背上，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他的后背很宽，隔着玄衣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还有那透过衣料传来的、压抑的颤抖——显然，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他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若是难受，就说一声。”她轻声道。
“无妨。”他声音微哑，抓住她的腿弯，纵身跃入海中。
玄冰盾在入水的瞬间展开，形成一个透明的护罩，将海水隔绝在外。随着不断下潜，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只有生命令牌散发着淡淡的绿光，照亮前路。
越往深处，海水越发冰冷刺骨，周围的鱼虾早己绝迹，只剩下一些奇形怪状的深海生物，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
“快到了。”夜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显然背着她下潜，对他的消耗极大。
苏倾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海沟底部有一处巨大的珊瑚礁，礁盘中央缠绕着一团浓郁的黑雾，黑雾中隐约能看到一抹莹白的光——正是魂片！只是那魂片被黑雾包裹，散发着微弱的悲鸣，显然己被污染得不轻。
“小心！”夜渊忽然将她往身后一护，玄冰盾猛地扩大。
数只半透明的水母从珊瑚礁后窜出，伞盖边缘垂着无数细长的触须，触须上闪烁着紫色的电光，正是噬魂水母！它们撞在玄冰盾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护罩竟隐隐泛起涟漪。
“这些水母怕火。”苏倾绾祭出星盘，七道流光射出，在护罩外燃起金色的火焰。噬魂水母果然受惊，纷纷后退，却不肯离去，只在周围盘旋。
“我去取魂片，你护着护罩。”苏倾绾刚要动身，就被夜渊拉住。
“我去。”他沉声道，“你留在这里，净化魂片需要灵力，别浪费在打斗上。”
不等她反驳，他己打开护罩的一道缝隙，身形如箭般窜出，玄冰盾缩小至只护住自身，手中凝聚起一团黑色的魔气，精准地砸向离魂片最近的几只水母。水母被魔气击中，瞬间化为乌有。
他动作极快，趁着其他水母被魔气震慑的间隙，一把抓住那团黑雾中的魂片。就在魂片入手的瞬间，黑雾猛地暴涨，化作一张巨大的鬼脸，朝着夜渊扑去——那是被煞气凝聚的怨魂！
“夜渊！”苏倾绾心头一紧，星盘之光立刻射去，却被鬼脸硬生生挡开。
夜渊被鬼脸缠住，无法脱身，玄冰盾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噬魂水母见状，再次蜂拥而上，触须狠狠抽在玄冰盾上，盾面瞬间布满裂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亮的女声忽然响起：“大胆魔物，竟敢在沉渊海沟放肆！”
只见一道蓝色的身影从海沟深处游来，女子身着鱼尾长裙，蓝色的长发如海藻般散开，手持一柄三叉戟，正是人鱼族的公主洛璃。她身后跟着数十名手持长矛的人鱼卫士，很快便将噬魂水母驱散。
“洛璃公主！”苏倾绾又惊又喜，她认出这是人鱼族最受宠的小公主，当年她曾在东海救过被渔网困住的洛璃。
洛璃看到苏倾绾，先是一愣，随即大喜：“灵汐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目光转向被鬼脸缠住的夜渊，皱眉道，“这魔气……是魔界的人？”
“他是友非敌！”苏倾绾急声道，“快帮忙！那鬼脸是煞气所化！”
洛璃虽疑惑，却还是立刻挥动三叉戟，一道蕴含着纯净水灵之力的蓝光射出，击中鬼脸。鬼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竟消散了大半。
夜渊趁机挣脱，将魂片扔给苏倾绾：“快净化！”
苏倾绾接住魂片，立刻盘膝坐下，催动锁魂玉。锁魂玉发出柔和的白光，包裹住被污染的魂片，一点点剥离其中的煞气。随着煞气消散，一段记忆涌入脑海——是她当年救洛璃后，洛璃为报恩，将人鱼族世代守护的、蕴含深海灵力的魂片赠予她的画面。
“原来如此……”苏倾绾轻叹一声，魂片终于完全净化，融入锁魂玉中。
与此同时，那残留的鬼脸见魂片被净化，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朝着洛璃扑去。洛璃侧身避开，三叉戟再次挥出，彻底打散了鬼脸。
“多谢公主相救。”夜渊回到护罩内，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刚才的打斗让他消耗巨大，连压制魔纹都有些吃力。
洛璃这才注意到他脸上的魔纹，又看了看苏倾绾，若有所思：“姐姐，这位是……”
“他叫夜渊。”苏倾绾简单介绍，“是我的……朋友。”
夜渊听到“朋友”二字时，身形微顿，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洛璃眨了眨眼，也不多问，笑着说：“姐姐既然是来寻魂片的，那便是人鱼族的贵客！随我回水晶宫坐坐吧，父王定会很高兴的！”
苏倾绾本想拒绝，却被洛璃不由分说地拉住：“姐姐放心，水晶宫有通往海面的传送阵，不会耽误你的行程。而且……”她凑近苏倾绾耳边，压低声音，“我看这位夜渊公子似乎不太舒服，水晶宫的‘凝魂泉’或许能帮他缓解一二。”
苏倾绾看向夜渊，他正靠在护罩壁上闭目调息，脸色确实难看。她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叨扰了。”
夜渊闻言，睁开眼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惊讶，随即是难以言喻的暖意。
人鱼族的水晶宫比苏倾绾想象的更华丽，宫殿由巨大的珍珠和彩色珊瑚搭建而成，到处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人鱼王听闻女儿带了贵客回来，亲自出门迎接，当他看到苏倾绾时，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是灵汐公主，当年公主救小女之恩，人鱼族一首记在心上。”
一番寒暄后，洛璃果然带着他们去了凝魂泉。泉眼位于宫殿后院，泉水泛着银白色的光，散发着能安抚神魂的气息。
“这泉水对魂魄受损之人最有好处，夜渊公子不妨试试。”洛璃笑着说。
夜渊看向苏倾绾，见她点头，才褪去外袍，走入泉中。泉水没过身体的瞬间，他舒服地轻哼一声，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脸上的魔纹也淡去了不少。
苏倾绾站在泉边，看着他在水中闭目养神的样子，心中微动。洛璃悄悄走到她身边，笑着打趣：“姐姐，这位夜渊公子对你可真好，刚才为了护你，连命都不顾了呢。”
苏倾绾脸上一热，没说话，只是望着泉水中的身影，眼底的情愫渐渐清晰。
或许，她不必等完全记起过去。
或许，从现在开始，也来得及。
深海的水晶宫里，凝魂泉的水静静流淌，映照着两道悄然靠近的身影，也映照着一段跨越西界、历经磨难的羁绊，正慢慢走向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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