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晨雾总比日光醒得早。
守雾人阿爹踩着沾露的青石板路巡守时，木靴碾过的霜花正化作细水珠，沿着石板缝隙渗进土里。他肩上斜挎着铜铃囊，囊里的雾铃随着步伐轻晃，却没发出半分声响——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漫过铃身时，这铃铛才会吐出清越的调子，像在给雾做标记。
共生村落就浸在这样的雾里。人族的木屋烟囱里蜷出浅白的烟，刚冒头就被雾揉碎了；魔族聚居的黑石屋墙缝里渗出淡紫微光，在雾中晕成一圈圈软绵的光晕；精灵族栖息的古树枝桠垂着带露的藤蔓，叶片上的银纹偶尔闪过，像是雾自己眨了眨眼。
阿爹的目光掠过村口那片同息花丛时，脚步顿了顿。
花丛里正闹哄哄的。人族少年阿石举着根草茎追魔族女童阿影，草茎上沾着的同息花粉被他甩得飞起来，在雾里飘成细碎的金粉。阿影的笑声像串脆珠子，她的小臂上本该泛着暗红光泽的魔族纹路，此刻却像蒙了层薄灰，跑起来时那些纹路随动作起伏，竟没往常那般醒目的流动感。
“慢点跑！”阿爹扬声喊了句，声音穿过雾气时软了些。
花丛另一头，精灵幼崽阿叶正蹲在一朵半开的同息花前，小手指轻轻戳着花瓣边缘。她那双本该尖尖翘翘的耳朵此刻耷拉着，耳尖竟比昨日圆钝了些，像是被晨雾磨去了棱角。听见阿爹的声音，她转过头来，耳尖随着动作颤了颤，那点圆钝看得更分明了。
阿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他走近花丛时，金雾般的花粉扑面而来，带着股清冽的甜香。这香气他闻了三十年，从他接过守雾人铜铃囊那天起，同息花就长在村口，雾气能让不同种族的生灵暂时消解灵力排斥，是共生村落能安稳立在北境的根基之一。孩子们爱来这儿玩，各族长辈也乐见其成——毕竟在这北境荒原上，能让人族、魔族、精灵族的孩子凑在一起滚作一团的地方，只此一处。
“阿石，过来。”阿爹朝人族少年招手。
阿石停住脚步，额角沁着薄汗，他右眉骨下方那块月牙形的胎记本该是深褐色的，此刻却淡得像块洗旧的布，边缘还泛着半透明的白。阿爹伸手想碰，阿石却嘻嘻笑着躲开：“阿爹，你看我刚跟阿影学的隐身诀！是不是快成功了？胎记都快藏起来啦！”
阿影也跑过来，小脸上沾着花粉，她鼻尖两侧的暗纹是魔族孩童特有的“唤灵纹”，往日里随情绪明暗变化，此刻却像褪了色的旧绣，连最该发亮的纹路节点都灰蒙蒙的。“阿石骗人，他那是被雾泡的！你看我的纹，昨天还能映出花影呢，今天就……”她皱着小眉头，伸手揉了揉脸颊，像是想把颜色揉回来。
蹲在花丛边的阿叶忽然“呀”了一声，指着自己的耳朵瘪起嘴：“阿爹，耳朵不尖了。”她小手捏着耳尖往起提，那点圆钝却顽固地留在那里，“是不是雾把它磨平了？”
同息花的雾气还在袅袅升腾，金粉般的花粉沾在孩子们发间、衣角，像撒了层碎金。往日里这雾气总让阿爹觉得安稳，此刻却忽然生出几分说不清的滞涩感，像是雾里藏了些看不见的细沙，正一点点磨着什么。
阿爹喉结动了动，没接孩子们的话。他蹲下身，视线扫过阿石的胎记、阿影的暗纹、阿叶的耳尖——三个孩子，三个种族，最鲜明的本族印记，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
这绝不是正常现象。
他想起族里老人说过的话：生灵的本族印记，是天地赋予的灵根标记，比骨血还深，除非……
除非灵根本身出了问题。
阿爹猛地转头看向那片同息花丛。盛放的花朵在雾中轻轻摇晃，花瓣边缘泛着柔和的金光，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二致。可当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守雾人特有的灵力去感知雾气时，却在那层清甜香气下，尝到了一丝极淡的、类似草木枯萎的涩味。
“今天别在这儿玩了，”阿爹站起身，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些，“都回家去，让你们爹娘看看。”
孩子们虽有些不情愿，但见阿爹脸色严肃，还是乖乖应了。阿石跑远时，阿爹又瞥见他后颈那块更小的胎记，竟比眉骨下的那块淡得更厉害，几乎要融进肤色里。
雾渐渐散了些，日光终于刺破云层，落在同息花丛上。阿爹站在花丛前，铜铃囊里的雾铃忽然轻轻振了一下，发出半声短促的嗡鸣——这是感知到异常灵力波动的征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那道守雾人世代相传的雾纹正泛着微光。三十年了，他第一次对这片庇佑村落的花丛，生出如此强烈的不安。
那些淡化的印记，到底是雾的馈赠，还是……预兆？
阿爹抬头望向村落深处，各族的屋顶在晨光里渐渐清晰。他知道，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得弄清楚，这同息花的雾里，到底藏着什么。
作者“努力奋斗的小萌新”推荐阅读《四界归一：碎魂公主的逆袭》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SR8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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