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永安侯府时，己是深夜。
苏倾绾避开巡逻的家丁，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院那面矮墙——过去三年，这是她被刘氏赶出府后，唯一能偷偷爬回来的路。只是从前她爬得狼狈，今日却身形轻盈，指尖在墙沿轻轻一搭，便如柳絮般落进了院里。
刚站稳，就见柴房方向亮着昏黄的油灯，隐约传来刘氏尖酸的咒骂：“那个傻子，死在外面才好！省得留在府里碍眼，还耽误我给老夫人尽孝！”
“娘，您消消气。”一个娇柔的声音附和着，是刘氏的女儿，苏倾柔，“不过是个痴傻的，死了也没人在意。倒是她那死鬼娘留下的那支凤钗，听说成色极好，您看……”
“急什么？”刘氏冷笑，“等过几日，就说她是自己跑丢了，到时候侯府的东西，还不都是你我的？”
苏倾绾站在阴影里，听着这对母女的对话，眼底寒意渐浓。她生母柳氏是侯府原配，出身书香门第，性情温婉，却在生下她后缠绵病榻，没几年便去了。柳氏的嫁妆丰厚，其中一支累丝嵌宝凤钗，是当年柳家祖传之物，据说钗头的鸽血红宝石里，藏着半片魂片的气息——这是锁魂玉方才在她靠近侯府时，传递给她的感应。
看来，这凤钗是必得之物。
她悄无声息地绕到柴房后窗，正见刘氏将一个锦盒塞进苏倾柔手里，里面的凤钗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苏倾柔喜滋滋地收起来，母女俩又说了几句算计她的话，才扭着腰肢离开。
等两人走远，苏倾绾推开门，柴房里冷得像冰窖。她没急着去找凤钗，反而从墙角摸出一块尖锐的瓦片，在手心反复着。
第二日清晨，侯府的下人发现，苏倾绾竟然自己回来了，只是脸上、身上添了不少新伤，看着比往日更狼狈。
“还知道回来？”刘氏叉着腰堵在柴房门口，看到她手里紧紧攥着的破布包，眼神一厉，“手里藏了什么？”
苏倾绾怯怯地把布包递过去，里面是几块捡来的野果，早己被压得稀烂。
刘氏嫌恶地一脚踢开，“废物！留你在府里，连口像样的吃食都找不到！”她眼珠一转，忽然扬声道，“既然回来了，就给老夫人请安去！若是惹得老夫人不快，仔细你的皮！”
她打的是好算盘——老夫人最疼柳氏，对苏倾绾本就有几分怜悯，可苏倾绾痴傻，每次请安都闹笑话，时间久了，老夫人也懒得见她。今日让她去，无非是想让她再出一次丑，好让老夫人彻底厌弃她。
苏倾绾低着头，一副任人拿捏的样子，心里却冷笑。正愁没机会见到老夫人，刘氏倒是送上门来。
到了老夫人的福寿院，苏倾绾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孙女儿倾绾，给祖母请安。”
满室的丫鬟婆子都愣住了——这痴傻的嫡小姐，何时说话这般清楚了？
老夫人坐在榻上，鬓发斑白，精神却矍铄。她看着地上的孙女，眉头微蹙：“抬起头来。”
苏倾绾依言抬头，脸上的伤还在，眼神却清明得很，不见半分痴傻。老夫人心中一动，正要细问，就听苏倾柔娇滴滴地开口：“祖母，姐姐昨日跑出去，定是受了惊吓，胡言乱语呢。”
刘氏也忙道：“是啊母亲，这孩子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苏倾绾没看她们，只对老夫人道：“祖母，孙女儿虽愚钝，却也知道谁真心待我。昨日被婶娘赶去乱葬岗，若非遇到好心人，恐怕……”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委屈。
“什么？”老夫人猛地拍了下桌子，“刘氏，你竟敢把她赶去那种地方？”
刘氏慌了神，“母亲，我没有……是她自己跑出去的！”
“哦？”苏倾绾抬眼，目光落在苏倾柔发间，“昨日我被赶出去时，似乎看到妹妹拿着母亲的凤钗把玩，还说……要拿去当了换珠花呢。”
这话一出，满室皆静。柳氏的凤钗是老夫人的心结，谁都知道碰不得。
苏倾柔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捂住头发，“你胡说！我没有！”
“有没有，搜一搜便知。”苏倾绾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夫人何等精明，一看苏倾柔的样子就明白了七八分，当即沉声道：“来人，给我搜！”
丫鬟们不敢怠慢，很快从苏倾柔的妆匣里翻出了那个锦盒。老夫人看到凤钗，气得浑身发抖，“刘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连柳氏的东西都敢动！”
刘氏“噗通”跪下，连连磕头，“母亲饶命！是我管教不严，我……”
苏倾绾适时地补充道：“祖母，孙女儿还听见，婶娘说，等过几日就对外说我跑丢了，好占了母亲的嫁妆呢。”
“反了！反了！”老夫人气得用拐杖首跺地，“刘氏，你给我禁足思过！没我的命令，不准踏出院子半步！倾柔，罚抄《女诫》百遍，抄不完不准吃饭！”
母女俩哭哭啼啼地被拖下去，苏倾绾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狼狈的背影，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这只是开始。
老夫人看着她，眼神复杂，“倾绾，你……”
“祖母，”苏倾绾垂下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脆弱，“孙女儿昨日在外面受了惊吓，好多事情……好像想起来一些了。”
她没有说自己痊愈，只说是“想起来一些”，既给了老夫人一个解释，也为日后的变化埋下伏笔。
老夫人果然松了口气，只当她是因祸得福，拉着她的手连连叹息，“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跟在祖母身边，没人再敢欺负你。”
苏倾绾温顺地应着，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窗外。
庭院的角落里，一道玄色身影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
她知道，是他。
那个自称“过客”的人，又在暗处看着她了。
她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抚过藏在袖中的锁魂玉。凤钗己经拿到，里面果然有半片魂片的气息，正被锁魂玉缓缓吸收。
西界很大，魂片散落各处，前路注定艰险。
但这人间第一战，她胜了。
接下来，该轮到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好好尝尝她的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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