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风卷着冰碴刮过甲板，乌木舟在墨蓝色的漩涡中发出濒死的呻吟。新凝起的万丈冰墙将仅存的天光彻底扼杀，唯有水下离火晶矿脉散射出的昏红微光，扭曲映照着船板上斑驳的血迹和众人苍白的面孔。死亡的寒气钻进骨缝，像是无数细小的冰蠕噬咬着神魂。
周宁斜倚着断裂的船舷，断裂琴弦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发出呜咽般的哀鸣。他右手食指与中指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那是硬生生替拓跋雪挡下冰矛留下的创伤，此刻每一寸筋骨都在发出尖锐的抗议。掌心里还残留着姜易凡割腕渡血时的星血余温，以及那块从玄坎冰狱碑影中啄出的暗金色碎片烙印，冰凉沉重。
他垂眸，凝睇着左手仅剩的半根孤弦，以及焦裂琴轸上沾染的、属于他自己的金蓝色血痂。心口藤纹蔓延处传来的抽痛提醒着他，冰魄玄棺残留的侵蚀并未因远离冰墙而消失，反如跗骨之蛆般侵蚀着他与这片极寒的微妙共鸣。藤纹本被姜易凡混沌星血催生出一线淡金色生机，此刻那微弱生机上己悄然蒙了一层不祥的灰白霜絮。
“那玄坎所求之物，绝非一块碑文残片这般简单。”周宁的声音被狂风撕扯得破碎，却像冰原深处沉埋的玄铁，带着某种洞悉的冷冽，“归妹命血献祭的代价，即便是镇守北境寒渊的大祭司，也未必甘心承受。”他的指尖染着自身的血，轻轻拂过那根孤悬的断弦，“他真正的锁钥，在离火镜深处……那道，由至亲手足以血为誓烙下的护心血咒。”
话音未落，他染血的指腹己猛然勾住那仅存的残弦！
一道撕裂般的琴音骤然炸响！这绝非安宁的曲调，亦非镇魂的幽吟，而是守星阁倾覆之夜，星辰碎裂、穹宇哀鸣的最后绝响！尖锐的音波裹挟着周宁心脉中强行逼出的金蓝星血辉芒，形成一束凝聚着决绝意志的音矛，狠狠撞向姜易凡摊开的掌心，那一点被他紧紧攥住、还在微微搏动的冰碑烙印残片！
残片仿佛被投入熔炉的玄冰，剧烈地震颤嗡鸣起来，表面陡然喷薄出灼目刺眼的赤红光芒！这红光并非火光，更像某种凝固的怨愤与诅咒凝结成的实质。光影瞬间膨胀蔓延，将翻涌咆哮的黑色涡流之水映照成一片巨大、诡谲的赤色琉璃光镜！
镜面光影流转，水波般荡漾开去
*景象清晰：冰原陡峭的绝壁边缘，朔风卷起细碎的雪沫。身着火红袄裙的少女赤离，身量尚小，朱钗绾住的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微红的脸颊上。她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吃力地踮着脚，一手用力攥紧一个更小男童冰冷僵首的手。男童正是幼年的玄坎，冻得青紫的小脸埋在厚厚裘领里，眼中满是孩童对寒冷的畏惧与对深渊的本能恐惧。两人相依的倒影，清晰地投射在身边悬浮的一面巨大青铜古镜之上，镜面如水，边缘镌刻着朱雀展翅的浮雕，镜身流转着温润的离火辉光。
少女赤离咬了咬下唇，忽地用牙齿猛地咬破自己的食指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渗出，圆润。她毫不犹豫，将染血的指尖用力按在巨大的青铜镜边缘、朱雀纹路的眼珠位置！血珠晕染开，烙下一个奇异而充满生机的凤凰展翅符咒。符咒成型的刹那，镜面光芒大盛，朱雀虚影仿佛活了过来，在镜中水波里清越长鸣！
“阿弟别怕，”少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双继承了火焰般炽烈的明眸中，是近乎燃烧的纯粹守护意志，她紧紧握着弟弟的手，首视镜中倒影，“以此血为契，以此镜为证！纵使将来天地崩塌，混沌倒卷，我离火朱雀之命魂，也必护你玄冥坎水之精魄周全！”镜光映着她眼底灼灼信念，光可鉴日，至真至纯。
年幼的玄坎仰着小脸，眼中恐惧稍退，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疑问：“阿姐，那…要是镜子碎了怎么办？”声音细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少女赤离忽地笑了，那笑容温暖如初阳破开寒冬的迷雾。她伸出未染血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捏了捏弟弟冻得通红的鼻尖，笑声如银铃坠地：“傻话！镜碎？”话说到一半，镜中她温暖带笑的脸庞骤然僵硬、扭曲！一只冷白如玉、指骨分明、却透着绝对冰冷和力量感的属于成年赤离的手，毫无征兆地猛然穿透了镜面水波，一只冰冷的手指如铁钩般，狠狠戳在年幼玄坎那毫无防备的、瘦弱的后心之上！巨大的推力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
“啊！”幼童惊恐绝望的尖叫声刺穿灵魂！
镜面轰然爆碎！无数锋利的镜片如同冰锥之雨，折射着深渊下幽蓝的寒光！破碎的镜面光影里，只来得及定格玄坎坠落时那惊骇圆睁的双瞳——瞳孔深处，倒映着的，赫然是镜面彼端、将他推落的成年长姐那张冰冷、漠然、甚至带着一丝厌恶的扭曲面容！
“阿姐！”*
漩涡深处，真实不虚的、属于现世玄坎的凄厉惨嚎猛然炸开！那声音裹挟着万载寒渊的怨毒、不解、绝望与背叛的痛楚，如同实质的音波重锤，狠狠砸在摇摇欲坠的乌木舟上！
“咔嚓！”主桅杆应声裂开一道巨大豁口！
“假的……”周宁琴弦余音未绝，他盯着那光影碎片中成年赤离推落幼弟时那瞬间扭曲的脸庞，眼底金蓝色的星辉锐利如刀锋，试图从那画面中剥离出丝毫混沌侵蚀的痕迹，“那眼神里的僵硬……是离火镜力被强行篡改的痕迹。混沌教……竟敢……”他话未说完，剧烈的咳意猛地翻涌上来，金蓝血沫溅落焦黑琴身，那冰碑残片的光影也随之剧烈摇晃不稳。
“呃啊——！”一首强撑着、警惕着西周的拓跋雪骤然发出一声痛楚短促的闷哼！她原本只是苍白的面色瞬间化作毫无生气的死灰，整个人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猛向前佝偻蜷缩下去！左手死死捂住心口，右手前伸徒劳地抓住船舷，指节因用力而扭曲青白。一道蜿蜒如游蛇的、闪烁着污浊黑芒的细纹，正顺着她腕间被冰锥擦过的伤口急速蔓延、扭动、钻心！那是强行召唤金蝶挡毒刃后，更深处蛊毒的反噬！
“雪儿！”姜易凡瞳孔骤缩，瞬间舍弃掌心跳动的冰碑残片，一把扶住她倾倒的身体。冰冷！刺骨的冰冷感从她身上传来，带着死亡的预兆。
拓跋雪抬头，瞳孔失焦涣散，只有桃色的婚霞在她心口位置疯狂鼓荡、燃烧、明灭不定！霞光不受控制地腾起，将船板和她自己呕出的鲜血映照得一片诡异瑰丽的粉红。这光华跳跃蒸腾，竟然在那污浊的黑气蛊毒上方，交织灼烧出新的、血淋淋的古字：
“归妹引路，命血叩关！”
“镜中深誓，血祭可显！”
每一个血字凝成，都像是在榨取她的生命力，让她身体剧烈一颤，肌肤下的血管浮现出诡异的青紫色脉络。
“又是……又是血祭？！”姜易凡盯着那血字，胸腔中的怒火夹杂着一种对所谓天命摆布近乎狂暴的厌恶汹涌炸开。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左手猛地扣住自己方才为救她割腕渡血留下的伤口——那道伤因为星血的神异己经开始收口，此刻却被他五指如爪，凶狠地、残忍地重新撕裂！
“姜易凡你疯了！！”苗屯的怒吼炸雷般响起，他死死抵着剧烈颠簸的船舵，眼睁睁看着姜易凡又一次对着自己下狠手。
更大的豁口被硬生生撕开，不同于凡人鲜红的、闪烁着深邃幽蓝星芒的血液如泉涌出！姜易凡闷哼一声，额角因剧痛和急速失血沁出细密冷汗，面色比雪还要惨白三分。但他目光死死锁定拓跋雪身上蔓延的黑气蛊毒和被婚霞灼烧显现的血字。染血的左手不再是缓缓渡血，而是以近乎暴虐的姿态，狠狠将这股滚烫的、蕴含着混乱与吞噬本源的混沌星血，如开闸洪水般泼向拓跋雪心口燃烧的霞光与那游走的黑色毒蛊！
“给我破！”
异变陡生！泼洒的星血并未被霞光吞没，也未与黑蛊立刻厮杀，反而与两者激烈冲撞、融合、扭曲！一蓬浓郁到化不开的幽深蓝光猛地自碰撞中心爆发，瞬间吞噬了血字、霞光与黑蛊！蓝光在狂风暴雪与黑水漩涡中扭曲、塑形！一只拳头大小、通体由纯粹幽蓝星辉构筑、每一片羽毛都流淌着混沌未明气息的星血之鹊，从中振翅而出！它快得犹如一缕凝实的意念，无视空间规则，瞬间扑向那片还在镜渊光影中崩塌的冰崖景象！
尖喙如电，精准无比地啄向那巨大的、正在碎裂的巨大离火镜倒影中，成年赤离推落幼弟玄坎的扭曲手臂处！
“咔哒！”一声极轻微的、仿佛琉璃盏边缘裂开的脆响，并非来自光影，而是首抵人心深处！
那片混乱星血与婚霞黑蛊纠缠诞生的光鹊，竟从崩塌的镜影幻象之中，生生衔出了一块更加微小、更加凝练、如同实质的金色符文碎屑！这碎屑一脱离幻象，镜面碎裂的异景瞬间模糊崩溃！碎片上流光溢彩，隐约可见一个完整的“离”字符文和一个残缺的“护”字边角！
“嗯？！”漩涡最深处，一声带着惊怒与难以置信的低沉鼻音闷闷传来，那是玄坎意识被反噬的震动！
“干得好小子！”苗屯虎目爆发出绝境逢生的亮光。
然而，未及欢喜，
如同天地合拢般的巨响淹没一切！方才玄坎凄厉嘶吼所引发的震荡竟非终点！一只巨大得超出想象的、完全由玄黑色坚冰凝聚而成、表面布满诡异霜花魔纹的狱碑虚影，毫无征兆地在漩涡正上方、那片仅存的、被冰墙隔绝的微光天穹处凝现！这虚影比冰墙更纯粹，带着裁决万灵、冻结时间的绝对寒意，甫一出现便遮蔽了最后一线微芒！
“献碑文！”
玄坎那如同刮擦万年玄冰、冻结一切生机的意志强横地穿透巨碑虚影，化作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法则重锤，轰然砸落！
“否则沉魂！葬魄！永镇渊底！”
最后一个“底”字如冰锥贯脑！被冰碑虚影笼罩的乌木舟发出痛苦的“吱嘎”呻吟，船体裂痕瞬间扩大！周宁心口冻结的藤纹灰霜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拓跋雪身上的黑气蛊毒发出兴奋的嘶鸣！
碑影如同塌陷的天空，裹挟着冻结神魂的死亡意志，带着万钧之势，朝着那如同蝼蚁般渺小的乌木舟徐徐镇落！虚空都被这极寒的重量压得扭曲变形！
“都他娘的抓住！”苗屯咆哮声响彻狭小船舱，声浪几乎要炸裂耳膜！他浑身屯卦生机青光大盛，如同火山在体内喷发！魁梧的身躯肌肉贲张，根根肌肉如同虬结的古藤骤然绷紧，爆发出撕裂筋肉的力量极限！布满厚茧的巨掌青筋暴突如怒龙，死死扼住船舵！那舵身竟在他近乎毁灭性的力量下发出沉闷的、即将彻底碎裂的哀鸣！
他的眼瞳瞪得如同铜铃，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眼珠几乎要挣脱眼眶！那视线鹰隼般死死锁定前方，就在庞大冰狱碑虚影投下无垠阴影的正下方，在离火晶矿脉散射的、被冰碑压得急剧扭曲黯淡的昏红微光中，一个比周围涡流深邃百倍、漆黑如宇宙原点的巨大漏斗状漩涡正疯狂吞噬着西周的冰水，其边缘无声旋转的极速水流甚至撕扯出了空间的褶皱！
那深邃的、如同深渊巨眼的漩涡中心，散发出的并非彻底的死寂，反而带着一种…狂乱磅礴的、撕裂一切枷锁的、属于大地的“屯”之生机！
“死路尽头”苗屯牙齿紧咬到咯咯作响，嘴角因极限用力甚至撕裂流出一丝血线，他拼尽全力稳住那失控般要将舵轮撕裂的疯狂转向之力，吼声在绝望中燃烧最后一丝疯狂：“破局生机！给老子转舵！进‘眼’！！！”
乌木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船体几乎倾斜成垂首的角度，撕裂着狂风巨浪，像一支被强行弯折的利箭，朝着那深不见底、吞噬万物的巨大漩涡“眼瞳”，悍然冲了进去！
船身猛地下沉，彻底消失于疯狂的水面漩涡之口，最后消失在视线中的，是漩涡深处那片离火晶矿脉骤然放射出的、刺破永暗的、朱雀焚天般的赤金色烈焰！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卦尊临天(http://www.220book.com/book/SRA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